【夢溪筆談卷十五】
〔藝文二〕
切韻之學,本出於西域。漢人訓字,止日「讀如某字」,未用反切。然古誤已有二聲合為一字者,如「不可」為「叵」,「何不」為「盍」,「如是」為「爾」,「而已」為「之乎」為「諸」之類,以西域二合之音,蓋切字之原也。如「○」字文從而、犬,亦切音也。殆與聲俱生,莫知從來。今切韻之法,先類其字,各歸其母,唇音、舌音各八,牙音、喉音各四,齒音十,半齒半舌音二,凡三十六,他為五音,天下之聲總於是矣。每聲復有四等,謂清、次清、濁、平也,如顛、天、田、年、邦、○、龐、○之類是也。皆得之自然,非人為之。如幫字橫調之為五音,幫、當、剛、臧、央是也。幫,官之清。當,商之清。剛,角之清。藏,徵之清。央,羽之。清。縱調之為四等,幫、滂、傍、茫是也。幫,官之次清。傍,宮之濁。茫,宮之不清濁。就本音本等調為四聲,幫、傍、博是也。幫,宮清之平。○宮清之上,傍,宮清之去,博,宮清之入。四等之聲,多有聲無字者,如封、峰、逢,止有三字;邕、胸,止有兩字;竦,火,欲,以,皆止有一字。五音亦然,滂、湯、康、蒼,止有四字。四聲,則有無聲,亦有無字者。如「蕭」字、:餚」字,全韻皆無入聲。此皆聲之類也。所謂切韻者,上字為切,下字為韻。切須歸本母,韻須歸本等。切歸本母,謂之音和,如德紅為東之類,德與東同一母也。字有重、中重、輕、中輕。本等聲盡泛入別等,謂之類隔。雖隔等,須以其類,謂唇與唇類,齒與齒類,如武延為綿、符兵為平之類是也。韻歸本等,如冬與東字母皆屬端字,冬乃端字中第一等聲,故都宗切,宗了第一等韻也。以其歸精字,故精徵音第一等聲;東字乃端字中第三等聲,故德紅切,紅字第三等韻也,以其歸匣羽音第三等聲。又有互用借聲。類例頗多。大都自沈約為四聲,音韻愈密。然梵學則有華、竺之異,南渡之後,又驃以吳音,故音韻○駁,師法多門。至於所分五音,法亦不一。如樂家所用,則隨律命之,本無定音,常以濁者為宮,稍清為商,最清為角,清濁不常為徵,羽。切韻家則定以唇、齒、牙、舌、喉為宮、商、角、徵、羽。其間雙有半徵、半商者,如來、日二字是也。皆不論清濁。五行家則以韻類清濁參配,今五姓是也。梵學則喉、牙、齒、舌、唇之外,又有折、攝二聲。折聲自臍輪起至唇上發。如○浮金反。字之類是也。攝字鼻音,如歆字鼻中發之類是也。字母則有四十二,日阿、多、波、者、那、○拖、婆、茶、沙、○、哆、也、瑟吒、二合。迦、娑、麼、伽、他、社、鎖、呼、拖、前一拖輕呼,此一拖重呼。奢、○、叉、二合。娑多、二合。壤、曷○多、二合。婆、上聲。車、娑麼、二合。娑多、二合。訶婆、○、伽、上聲。吒、○娑頗、二合。娑迦、二俁。也娑、二合。室者、二合。佗、陀。為法不同,各有理致。雖先王所不言,然不害有此理。歷世浸久,學者日深,自當造微耳。
○州僧行均集佛書中字為切韻訓詁,凡十六萬字,分四卷,號《龍龕手鏡》,燕僧智光為之序,甚有詞辯。契丹重熙二年集。契丹書禁甚嚴,偉入中國者法皆死。熙寧中有人自虜中得之,入傅欽之家。蒲傳下遇浙西,取以鏤版。其序末舊雲:「重熙二年五月序。」蒲公削去之。觀其字音韻次序,皆有理法,後世殆不以其為燕人也。
古人文章,自應律度,未以音韻為主。自沈約增崇韻學,其論文則日:「欲使宮羽相變,低昂殊節。若前有浮聲,則後須切響。一簡之內。音韻尺殊:兩名之中,輕重悉異。妙達此旨,始可言文。」自後浮巧之語,體制漸多,如傍犯、蹉對、蹉,音千過反。假對、雙聲、疊韻之類。詩又有正格、偏格,類例極多。故有三十四格、十九圖,四聲、八病之類。今略舉數事。如徐陵雲:「陪游○娑,騁纖腰于結風;長樂鴛鴦,秦新聲于度曲。」又雲:「厭長樂之疏鐘,勞中宮之緩箭。」雖兩「長樂」,意義不同,不為重複,此類為傍犯。如《九歌》:「蕙○兮蘭藉,奠桂兮椒漿。」當日「蒸蕙○,」對「奠桂洒」,今倒用之,謂之蹉對。如「自朱耶之狼狽,致赤子之流離」,不唯「赤」對「朱」,「耶」對「子」,兼「狼狽」、「流離」乃獸名對鳥名。又如「廚人具雞黍,稚子摘楊梅」,以「雞」對「楊」,如此之類,皆為假對。如「幾家村草裡,吹唱隔江聞」,「幾家」、「村草」與「吹唱」、「隔江」,皆雙聲。如「月影侵簪冷,江光逼屐清」,「侵簪」、逼屐皆疊韻。計第二字側入。謂之正格,如:鳳歷奸轅紀,龍飛四十春」之類。唐名賢輩詩,多用正格,如杜甫律詩。用偏格乾,十無一二。
文潞公歸洛日,年七十八。同時有中散大夫程煦、朝議大夫司馬量、司封郎中致仕席當言,皆年七十八。嘗為同甲會,各賦詩一首。潞公詩日:「四人三百十二歲,況是同生丙午年。招得梁園為賦客,合成商嶺採芝仙。清談○○風盈席,素發飄飄雪滿肩。此會從來誠未有,洛中應作畫圖傳。」
晚唐、一代間,士人作賦用事,亦有甚工乾。如江文蔚《天窗賦》:「一竅初啟,如鑿開混沌之時;兩瓦○飛,類化作鴛鴦之後。」又《土牛賦》:「飲渚俄臨,訝盟津之捧塞;度○倘許,疑函谷之丸封」。
河中府鸛雀樓,三層,前瞻中條,下瞰大河。唐人留詩者甚多,唯李益、王之奐、暢諸三篇能關其景。李益詩日:「鸛雀樓西百尺牆,汀洲雲共茫茫。漢家簫鼓隨流水,魏國山河半夕陽。事去千年猶恨速,悉來一日即知長。風煙並在思歸處,遠目非春亦自傷。」王之奐詩日:「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暢諸0詩日:「迥臨飛鳥上,高出世塵間,天勢圍平野,河流入斷山。」
慶歷間,余在金陵,有饔人以一方石鎮肉視之,若有鐫刻。試取石洗濯,乃寧海陵王墓銘,謝○撰並書。其字如鐘繇,極可愛。余攜這十余年,文思副使夏元昭借去,遂托以墜水,今不積壓落何處。此銘○集中不載,今錄于此:「中樞延聖,膺歷受命,于穆二祖,天臨海鏡。顯允世宗,溫文著性。三善有聲,四國無競。嗣德方衰,時唯介弟。景祚雲及,多難攸啟。載驟○獵,高闢代邸。庶闢欣欣,威儀濟濟。亦既負○,言觀帝則。正位恭已謝,東龜又良。纛夕儼,葆挽晨鏘。風搖草色,日照松光。春秋非和,晚夜何長。」
棗與棘相類,皆有刺。棗獨生,高而少橫枝;棘列生,○而成林;以此為別,其文皆眾束,間刺也。束而相戴立生者棗也。束而相比橫生者棘也。不識二物者,觀文可辨。
金陵人胡恢博物強記,善篆隸,藏否人物,坐法失官十余年,潦倒貧困,赴選集于京師。是時韓魏公當國,恢獻小詩自達,其一聯日:「建業開山千里遠,長安風雪一家寒。」魏公深憐之,令篆太學石經。因此得復官,任華州推官而卒。
熙寧六年,有司言日當蝕四月朔。上為徹膳,避正殿。一夕微雨,明日不見日蝕,百官入賀,是日有皇子之慶。蔡子正為樞密副使,獻詩一首,前四句日:「昨夜薰風入舜韶,君王未御正衙朝。陽輝已得前星助,陰○潛隨夜雨消。」其敘四月一日避殿、竽子慶誕、雲陰不見日蝕,四句盡之。當時無能過之乾。
歐陽文忠好推挽後學。王向少時為三班奉職,干當滁州一鎮,時文忠守滁州。有書生為學子不行束○,自往詣之,學子閉門不接。書生訟于向,向判其牒日:「禮聞來學,不聞往教。先生既已自屈,弟子寧不少高?盍二物以收威,豈兩辭而造獄?」書生不直向判,徑持牒以見歐公。公一閱,大稱其才,遂為之延譽獎進,成就美名,卒為聞人。
【夢溪筆談卷十六】
〔藝文三〕
士人劉克博觀異書。杜甫詩有「家家養烏鬼,頓頓食黃錢。」世之說者,綿謂夔、峽間至今有鬼戶,乃夷人也,其主謂之鬼主,然不聞有「」烏鬼」之說。又鬼戶者,夷人所稱,又非人家所養。克乃按《夔州圖經》,稱峽中人謂鸕為「烏鬼」。蜀人臨水居者,皆養鸕,繩系其頸,使之捕魚,得魚則倒提出之,至今如此。余在蜀中,,凶人有養鸕使捕魚,信然,但不積壓謂之:烏鬼」耳。
和魯公凝有艷詞一編,名《香奩集》。凝後貴,乃嫁其名為韓渥,今世傳韓渥《香奩集》,乃凝所為也。凝生平著述,分為《演綸》《遊藝》《孝悌》《疑獄》《香奩》《○金》六集,自為《遊藝集序》其名:又欲后人知,故于《遊藝集序》實這,此凝之意也。余在秀州,其曾孫和○家藏諸書,皆魯公舊物,未有印記,甚完。
蜀人魏野,隱居不仕宦,善為詩,以詩著名。卜居陝州東門之外,有《陝州平陸縣詩》雲:「寒食花藏縣,重陽菊繞灣。一聲離岸櫓,數點別州山,」最為警句,所居頗蕭洒,當世顯人多與之游,寇忠愍尤愛之。嘗有《贈忠愍詩》雲:「好向上天辭富貴,卻來平地作神仙。」後忠愍鎮北都,召野置門下。北都有妓女,美色而舉止生梗,土人謂之「生張八。」因府會,忠愍令乞詩于野,野贈之詩日:「君不北道生第張八。」因府會,忠愍令乞詩于野,野贈之詩日:「君為北道生張八,我是西州熟魏三。莫怪樽前無笑語,半生半熟未相諳。」吳正憲《憶陝郊詩》雲:「南郭迎天使,東郊訪隱人。」隱人謂野也。野死,有子閑,亦有清名,今尚居陝中。
【夢溪筆談卷十七】
〔書畫〕
藏書畫者,多取空名。偶傳為鐘、王、顧、陸之筆,見者爭售,此所謂「耳鑒」。又有觀畫而以手摸之,相傳以謂色不隱指者為佳畫,此在耳鑒之下,謂之「揣骨聽聲」。歐陽公嘗得一古畫牡丹叢,其下有一貓,未知其精粗。丞相正肅吳公與歐公姻家,一見日:「此正午牡丹也。何以明之?其花披哆而色燥,此日中時花也;貓眼黑睛如線,此正午貓眼也。有帶露花,則房斂而色澤。貓眼早暮則睛圓,日漸中狹長,正午則如一線耳。」此亦善求古人心意也。
相國寺舊畫壁,乃高益之筆。有畫眾工春樂一者,最有意。人多病擁琵琶者誤撥下弦,眾管皆發「四」字。琵琶「四」字在上弦,此撥乃掩下弦,誤也。余以謂非誤也。蓋管以髮指為聲為聲,琵一致以撥過為聲,此撥掩下弦,則聲在上弦也。益之佈置尚能如此,其心匠可知。
書畫之妙,當以神會,難可能形器求也。世之觀畫者,多能指摘其間形像、位置、彩色瑕疵而已,至於奧理冥造者,罕見其人。如彥遠《畫評》言:王維畫物,多不問四時,如畫花往往以桃、杏、芙蓉、蓮花同畫一景。余家所藏摩詰畫《袁安臥雪圖》,有雪中芭蕉,此乃得心應手,意到便成,故其理入神,迥得天意此難可與谷人論也。謝赫雲::「際協之畫,雖不該務形妙,而有乞韻,凌跨群雄,曠代絕筆。」又歐文忠《盤車圖》詩雲:「古畫畫意不畫形,梅詩詠物無隱情。忘形得意知者寡,不若見詩如見畫。」此真為識畫也。
王仲至閱吾家畫,最愛王維畫《黃梅出山圖》,獸其所圖黃梅、曹溪二人,氣韻神檢,皆如其為人。讀二人事跡,還觀所畫,可以想見其人。
《國史補》言:「客有以《按樂圖》示王維,維日;『此《霓裳》第三疊第一拍也。』客未然;引工按曲,乃信。」此好奇者為之。凡畫○樂,止能畫一聲,不過金石管弦同用「一」字耳,何曲無此聲,豈獨《霓裳》第三疊第一拍也?或疑舞節及他舉動拍法中,別有奇聲可驗,此亦不然。《霓裳曲》凡十三疊,前六疊無拍,至第七疊方謂之疊遍,自此始有拍而舞。故白樂天詩雲:「中序擘○祿入拍。」中序即第七疊也,第三疊安得有拍?但言「第三疊第一拍,」即知其妄也。或說:嘗有人觀畫《彈琴圖》,日:「此彈《廣陵散》也。」此或可信。《廣陵散》中有數聲,他曲皆無,如潑○聲之類是也。
畫牛、虎皆畫毛,惟馬不畫。余嘗以問畫工,工言:「馬毛細,不可畫。」余難之日:「鼠毛更細,保故卻畫?」工不能對。大凡畫馬,其大不過盈尺,此乃以大為小,所以毛細而不可畫;鼠乃如其大,自當畫毛。然牛、虎亦是以大為小,理亦不應見毛,但牛、虎深毛,馬淺毛,理須有別。故名輩為小牛、小虎,雖畫毛但略拂拭而已。若務詳密,翻成冗長;約略拂拭,自有神觀,迥知生動,難可與俗人論也。若畫馬如牛、虎之大者,理當畫毛,蓋見小馬無毛,遂亦不○,此庸人襲跡,非可與論理也。又李成畫山上亭館及樓塔之類,皆仰畫飛檐,其說以謂自下望上,如人平地望塔檐間,見其榱桷。此論非也。大都山水之法,蓋以在觀小,如人觀假山耳。若同真山之法,以下望上,只合見一重山,豈可重重悉見,兼不應見其溪谷間事。又如屋舍,亦不應見其中庭及後巷中事。若人在東立,則山西便合是遠境;人在西立,則山東卻合是遠境。似此如何成畫?李教員蓋不積壓以大觀小之法,其間折高、折遠,自有妙理,豈在掀屋角也。
畫工畫佛身光,有匾圓如扇者,身側則光亦側,此大謬也。渠但見雕木佛耳,不知此光常圓也。又有畫行佛,光尾向後,謂之順風光,此亦謬也。佛光乃定裡之光。雖動風不可動,豈常風能搖○!
古文「已」字從一、從亡,此乃通貫天地人,與王字義同。中則為王,或左左中則為已。僧肇日:「會萬物為一已者,其惟聖人乎!子日:『下學而上達。』人不能至於此,皆自成之也。」得已之全者如此。
度支員外郎宋迪工畫,尤善平遠山水,其得意者有《平沙雁落》、《浦帆歸》《山市晴嵐》、《江天暮雪》、《洞庭秋月》、《瀟湘夜雨》、《煙寺晚鐘》、《漁村落照》,謂之「八景」,好事者多傳之。往歲小○村陳用之善畫,迪見其畫山水,謂用之日:「汝畫信工,但少天趣。」用之深伏其言,日:「常患其不及古人者,正在於此。」迪日:「此不難耳,汝先當求一敗牆,張絹素訖,倚之敗牆之上,朝夕觀之。觀之既久,隔素見敗牆之上,高平曲折,皆成山水之象。心存目想:高者為山,下者為水;坎者為谷,缺者為○;顯者為近,晦者為遠。神領意造,避免然見其有人禽草木飛動往來這象,瞭然在目。則隨意命筆,默以神會,自然境皆天就,不類人為,是謂活筆。」用之自此畫格進。
古文自變隸,其法已錯亂,後轉為楷字,愈益論舛,殆不可考。如言有口為吳,無口為天。按字書,「吳」字本從口、從○,音捩。非天字也。此固近世謬從楷法言之。至如兩漢篆文尚未廢,亦有可疑者。如漢武帝以隱語召東方朔雲:「先生來來。」解雲:「來來,○也。」按「○」字從束,音刺。不從來。此或是后人所傳,非當時語。如「卯金刀」為「○」,「貨泉」為「白水真人」,此則出於緯書,乃漢人之語。按○字從○、音西。從金、如○、○、○皆人○,非卯字也。貨從貝,真乃從具,亦非一法,不積壓緣何如此。字書與本史所記,必有一誤也。
唐韓○為詩極清麗,有手寫詩百余篇,在其四世孫奕處。○天復中避地泉州之南安縣,子孫遂家焉。慶歷中,予南安,見奕出其手集,字極淳勁可愛。扣數年,奕詣闕獻之。以忠臣之後,得司士參軍,終于殿中丞。又余在京師見○《送珣光上人》詩,亦墨跡也,與此無異。
江南余鉉善小篆,映日視之。畫之中心,有一縷濃墨,正當其中;至於屈折處,亦當中,無有偏側處。乃筆鋒直下不倒側,故鋒常在畫中,此用筆之法也。鉉嘗自謂;吾晚年始得○匾之法,」凡小篆喜瘦而長,○匾之法,非老筆不能也。
《名畫家》:「吳道子嘗畫佛,留其圓光,當大會中,對萬眾舉手一揮,圓中運規,觀者莫不驚呼。」畫家為之自有法,但以肩倚壁,盡臂揮之,自然中規。其筆畫之粗細,則以一指拒壁以為準,自然均勻。此無足奇。道子妙處,不在於此,徒驚俗眼耳。
晉、宋人墨跡,多是弔喪問疾書簡。唐貞觀中,購求前世墨跡甚嚴,非弔喪問疾書簡。唐貞觀中,購求前世墨跡甚嚴,非弔喪問疾書跡,皆入內府。士大夫家所存,皆當日朝廷所不取者,所以流傳至今。
鯉魚當脅一行三十六鱗,鱗有黑文如十字,故謂之鯉。文從魚、裡者,三百六十也。然井田法即以三百步為一里。恐四代之法,容有不相襲乾。
國初,江南布衣徐熙、偽蜀翰林待詔黃筌,皆以善畫著名,尤長于畫花竹。蜀平,黃筌並二子居寶、居實,弟惟亮,皆隸翰林圖畫院,擅名一時。其後江南平,徐熙至京師,送圖畫院品其畫格。諸黃畫花,妙在賦色,用筆極新細,殆不見墨跡,但以輕色染成,謂之寫生。徐熙以墨筆畫之,殊草草,略施丹粉而已,神氣迥出,別有生動之意。筌惡其軋已,言其畫粗惡不入格,罷之。熙這子乃效諸黃之格,更不用墨筆,直以彩色圖之,謂之「沒骨圖」。工與諸黃不相下,筌等不復能瑕疵,遂得齒院品。然其氣韻皆不及熙遠甚。
余從子遼喜學書,嘗論日:「書之神韻,雖得之于心,然法度必資講學。常患世之作字,倭制無法。凡字有兩字、三、四字合為一字者,須字字可拆。若筆畫多寡相近者,須令大小均停。所謂筆畫相近,如『○』字,乃四字合為一,當使『○』、『木、『幾』、『又』四者大小皆均。如『○』字,乃二字合,當使『上』與『小』二者,大上長短皆均。若筆畫多寡相遠,即不可強牽使停。寡在左,則取上齊:寡在右,則取下齊。如從口、從金,此多寡不同也,『○』即取上齊;『○』則取下齊,『喟』當取上齊。」如此之類,不可不知,又日:「運筆之時,常使意在筆前。」此古人良法也。
王羲之書,舊傳唯《樂毅論》乃羲之親書于石,其他皆紙素所傳。唐太宗裒聚二王墨跡,惟《樂毅論》石本,其後隨太宗入昭陵。朱梁時,耀州節度使溫韜發昭陵得之,復傳人間。或日:公主以偽易之,元不曾入壙。本朝入高紳學士家。皇○中,紳之子高安世為錢塘主簿,《樂毅論》在其家,余嘗見之。時石已破缺,未扣獨有一「海」字者是也。其家後十年,字世在蘇州,石已破為數片,以鐵束之。後安世死,石不知所在。或雲:蘇州一富家得之。亦不復見。今傳《樂毅論》,皆摹本也,筆畫無復昔之清勁。羲之小楷字,于此殆絕。《遺教經》之類,皆非其比也。
王○據陝州,集天下良工畫壽聖寺壁,為一時妙絕。畫工凡十八人,皆殺之,同為一坎,瘞于寺西廂,使天下不復有此筆。其不道如此。至今沿有十堵余,其間西廊「迎佛舍利」、東院「佛母壁」最奇妙,神彩皆欲飛動。又有「鬼母」、「瘦佛二壁差次,其余亦不甚過人。
江南中主時,有北苑使董源善畫,成尤工秋嵐遠景,多寫江南真山,不為奇峭之筆。其後建業僧巨然,祖述源法,皆臻妙理。大體源及巨然畫筆,皆宜遠觀。其脹筆甚草草,近視之,幾不類物象;遠觀則景物粲然,幽情遠思,如睹異境。如源畫《落照圖》,近視無功;遠觀村落杳然然深遠,悉是晚景;遠峰之頂,宛有反照之色。此妙處也。
【夢溪筆談卷十八】
〔技藝〕
賈魏公為相日,有方士姓許,對人未嘗稱名,無貴賤皆稱「我」,時人謂之「許我」。言談頗有可採。然傲誕,視公卿蔑如也。公欲見,使人邀召數四,卒不至。又使門人苦邀致之,許騎驢,徑欲造丞相廳事。門吏止之,不可,吏日;「此丞相廳門,雖丞郎亦須下。」不下驢而去。門吏急追之,不還,以白丞相。魏公又使人謝而召之,終不至。公嘆日:「許市井人耳。惟其無所求于人,尚不可以勢屈,況其以道義自任者乎。」
造舍之法,謂之《木經》,或雲喻皓所撰。凡屋有三分:去聲。自梁以上分以上為上分,地以上為中分,階為下分。凡梁長幾何,則配極幾何,以為榱等。如梁長八尺,配極三尺五寸,則廳堂法也,此謂之上分。楹若干尺,則配堂基若干尺,以為榱等。若楹一丈一尺,則階基四尺五寸之類。以至承拱榱桷,皆有定法,謂之中分。階級有峻、平、慢三等,宮中則以御輦為法:凡自下而登,前竿垂盡臂,後竿展盡臂為峻道;荷輦十二人:前二人日前竿,次二人日前○,又次日前脅;後一人日後脅,又後日後○,未後日後竿。輦前隊長一人,日傳倡;後一人,日報賽。前竿平肘,後竿平肩,為慢道;前竿垂手,後竿平肩,為平道;此之謂下分。其書三卷。近歲土木之工,益為嚴善,舊《木經》多不用,未有人重為之,亦良工之一業也。
審方面勢,覆量高深遠近,算家謂之「○術。」文象形如繩木所用墨斗也。求星辰之行,步氣朔消長,謂之「綴術」。謂不可以形察,但以算筍綴之而已。北齊祖亙有《綴術》二卷。
算術求積尺之法,如芻萌、芻童、方池、冥谷、塹堵、鱉○、圓錐、陽馬之燈,物形備矣,獨未有隙積一術,古法:凡算方積之物,有立方,謂六冪皆方者。其法再自乘則得之。有塹堵,謂如土牆者,兩邊殺,兩關齊。其法並上下廣折半以為之廣,以直高以股,以上廣減下廣,余者半之為勾。勾股求弦,以為余高。有芻,謂如覆半者,四面皆殺。其法倍上長加入下長,以上廣乘之;倍下長加入上長,以下廣乘之;並二位,高乘之,六而一。隙積者,謂積之有隙者,累棋、層壇及洒家積罌之類。雖似覆斗,四面皆殺,,緣有刻缺及虛隙之處,用芻音法求之,常失于數少。余思而得之,用爭童法為上位;下位別列:下廣以上廣減之,余者以高乘之,六而一,並入上位。假令積罌:最上行縱橫各二罌,最下行各十二罌,行行相次。先以上二行相次,率至十二,當十一行也。以芻童法求之,倍上行長得四,並入下長得十六,以上廣乘之,得之三十二;又倍下行長得二十四,並入上長,得二十六,以上廣乘之,得之三百一十二;並二位得三百四十四,以高乘之,得三千七百八十四。重列下廣十二,以上廣減之,余十,以高乘之,得一百一十,並入上位,並入上位得三千八百九十四;六而一,得六百四十九,此為罌數也。芻童求見實方之積,隙積求見合角不盡,益出羨積也。履畝之法,方圓曲直盡矣,未有會圓之術。凡圓田,既能拆之,須使會之復圓。古法惟以中破圓法拆之,其失有及三倍者。余別為拆會之術,置圓田,徑半之以為弦,又以半徑減去所割數,余者為股;各自乘,以股除弦,余者開方除所得,加入直徑,為割田之弧。再割之弧,則再割之弧也。假令有圓田,徑十步,欲割二步。以半徑為弦,五步自乘得二十五;又以半徑減去所割二步,余三步為股,自乘得九;用減弦外,有二六,開平方,除得四步為勾,倍之為所割直徑。以所割之數二步自乘為四,倍之得為八,退上一位為四尺,以圓徑除。今賀徑十,已足盈數,無可除。只用四尺加入直徑,為所割之孤,凡得圓徑八步四尺也。再割亦依此法。如圓徑二十步求弧數,則當折半,乃所謂以圓徑除之也。此二類皆造微之術,古書所不到者,漫志于此。
蹙戎,《漢書》謂之格五,雖止用數棋,共行一道,亦有能否。徐德佔善移,遂至無敵。其法以已常欲有余裕,而致敵人于,○。雖知其術止如是,然卒莫能勝之。
予伯兄善射,自能為弓。其弓有六善:一者性體少而勁,二者和而有力,三者久射力不屈,四者寒暑力一,五者弦聲清實,六者一張便正。凡弓。其弓性體少則易張而壽,但患其不勁;欲其勁者,妙在治筋生長一尺,干則減半;以膠湯濡而梳之,復長一尺,然後用,則筋力已盡,無復伸弛。又揉其材令仰,然後傅角與筋,此兩法所以為筋也。凡弓節短則和而虛,「虛」謂挽過吻則無力。節長則健而柱,「柱」謂挽過吻則木強而不來。「節」謂把梢裨木,長則柱,短則虛。節若得中則和而有力,仍弦聲清實。凡弓初射與天寒,則勁強而難挽;射久、天暑,則弱而不勝矢,此膠之為病也。凡膠欲薄而筋力盡,強弱任筋而不任膠,此所以射久力不屈,寒暑力一也。弓所以為正者,材也。相材之法視其理,其理不因矯揉而直,中繩則張而不跛,此弓人所當知也。
小說:唐僧一行曾算棋局都數,凡若干局盡之。余嘗思之,此固易耳,但數多,非世間名數可能言之,今略舉大數。凡方二路,用四子,可變八十一局,方三路,用九子,可變一萬九千六百八十三局。方四咯,用十六子,可變四千三百四萬六千七百二十一局。方五路,用二十五子,可變八千四百七十二億八千八百六址萬九千四百四十三局;古法:十萬為億,十億為兆,萬兆為第。算家以萬萬為億,萬萬億為兆,萬萬兆為垓。今且以算家數計之。方六路,用三十六子,可變十五兆九十四萬六千三百一十二億八千二百三萬一千九百二二主局。方七路以上,數多無名可紀。盡三百六十一路,大約連書「萬」字四十三,即是局之大數。萬字四十三,最下萬字是萬局,第二是萬萬局,第三是萬億局,第四是一兆局,第五是萬兆局,第六是萬萬兆,謂之一垓,第七是萬垓局,第八是萬萬垓,第九是萬億垓。此外無名可紀,但四十三次萬倍乘之,即是都大數,零中數不與。其法:初一路可變三局,一黑、一白、一空。自後不以橫直,但增一子,即三因之。凡三百六十一增,皆三因這,即是都局數。雙法:先計循邊一行為「法」,凡十九路,得一十億六千二百二十六萬一千四百六十七局。凡加一行,即以「法」累乘之,乘終十九行,亦得上數。又法:以自「法」相乘,得一百三十五兆八百五十一萬七千一百七十四億四千八百二十八萬七千三百三十四局,此是兩行,凡三十八路變得此數也。下位副置之,以下乘上,又以下乘下,置為上位;又副置之,以下乘上,以下乘下;加一「法」,亦得上數。有數法可求,唯此法最徑捷。只五次乘,便盡三百六十一路。千變萬化,不出此數,棋之局盡矣。
《西京雜記》雲:「漢元帝好蹴○,以蹴○為勞,求相類而不勞者,遂為彈棋之戲。」余觀彈棋絕不類蹴○,頗與擊○相近,疑是傳寫誤耳。唐薛嵩好蹴○,劉鋼勸止之日:「為樂甚眾,何必乘危邀頃刻之歡?」此亦擊○,《唐書》誤述為蹴○。彈棋今人罕為之,有譜一卷,盡唐人所為。其局方二尺,中心高,如覆盂;其巔為小壺,四角微隆起。今大名開元寺佛殿上有一石局,亦唐時物也。李商隱詩日:「玉作彈棋局,中心最不平。」謂其中高也。白樂天詩:「彈棋局上事,最妙是長斜。」長斜謂抹角斜彈,一發過半局,今譜中具有此法。柳子厚《敘棋》用二十四棋者,即此戲也。《漢書注》雲:「兩人對局,白、黑子各六枚。」與子厚所記小異。如弈棋,古局用十七道,合二百八二九道,黑白棋各百五十,亦與後世法不同。
算術多六,如求一、上驅、搭因、重因之類,皆不離乘除。唯增減一法稍異,其術都不用乘除,但補虧就盈而已。假如欲九除者,增一便是;八除者,增二便是。但一位一因之。若位數少,則頗簡捷;位數多,則愈繁,不若乘除之有常。然算術不患多學,見簡即變,不膠一法,乃為通術也。
版印書籍,唐人沿未盛為之,自馮瀛王始印五經,已後典籍,皆為版本。慶歷中,有布衣畢○,又為活版。其法用膠泥刻字,薄如錢唇,每字為一印,火燒令堅。先設一鐵版,其上以松脂臘和紙灰之類冒之。欲印則以一鐵範置鐵板上,乃密佈字印。滿鐵範為一板,持就火煬之,藥稍○,則以一平板按其面,則字平如砥。若止印三、二本,未為簡易;若印數十百千本,則極為神速。常作二鐵板,一板印刷,一板已自布字。此印者才畢,則第二板已具。更經用之,瞬息可就。每一字皆有數印,如之、也等字,每字有二十余印,以備一板內有重複者。不用則以紙貼之,每韻為一貼,木格貯之。有奇字素無備者,旋刻之,以草火燒,瞬息可成。不以木為之者,木理有疏密,霑水則高下不平,兼與藥相粘,不可取。水若燔土,用旋再火令藥熔,以手拂之,其印自落,殊不沾污。○死,其印為余群從所得,至今保藏。
淮南人衛朴精于歷術,一行之流也。《春秋》日蝕三十六,諸歷通驗,密者不過得二十六、七,唯一行得二十九;朴乃得三十五,唯莊公十八年一蝕,今古算皆不入蝕法,疑前史誤耳。自夏仲康五年癸巳歲,至熙寧六年癸丑,凡三千二百一年,書傳所載日食,凡四百七十五。眾歷考驗,雖各有得失,而朴所得為多。朴能不用算,推古今日月蝕,但口誦乘除,不差一算。凡大歷悉是算數,令人就耳一讀,即能暗誦;傍通歷則縱橫誦之。嘗令人寫曆書,寫旋,令附耳讀之,有差一算者,讀至其處,則日:「此誤某字。」其精如此。大乘除皆不下照位,運籌如飛,人眼不能逐。人有故移其一算者,朴自上至下,手循一遍,至移算處,則撥正而去。熙寧中撰《奉元歷》,以無侯簿,未能盡其術。自言得六七而已,然已密于他歷。
醫用艾一灼謂之一壯者,以壯人為法。其言若干壯,壯人當曹能者之上,令但求急,先攻其必應,則彼曹能者其所制,不暇恤局;則常以我曹能者當彼不能者。此虞卿斗馬術也。西戎用羊卜,謂之「跋焦」,卜師謂之「乩。」必定反。以艾灼羊髀骨,視其兆,謂之「死跋焦。」其法;兆之上為神明;近脊處為坐位,坐位者,主位也;近傍處為客位。蓋西戎之俗,所居正寢,常留中一間,以奉鬼神,不敢居之,謂之神明,主人乃坐其傍,以此佔主客勝負。又有先咒粟以食羊,羊食其粟,則自搖其首,乃殺羊視其五藏,謂之「生跋焦。」其言極有驗,委細之事,皆能言之。「生跋焦」土人尤神之。
錢氏據兩浙時,于杭州梵天寺建一木塔,方兩三級,錢帥登之,患其塔動。匠師雲:「未布瓦,上輕,幫如此。」方以瓦布之,而動如初。無可奈何,密使其妻見喻皓之妻,賂以金釵,問塔動之因。皓笑日:「此未布瓦,上輕,故如此。」方以瓦布之,而動如初。無可奈何,密使其妻見喻皓之妻,賂以金釵,問塔動之因,皓笑日:「此易耳。但逐層布板訖,便實釘之,則不動矣。」匠師如其言,塔遂定。蓋釘板上下彌束,六幕相聯如○篋。人履其板,六幕相持,自不能動。人皆伏其精練。
醫者所論人鬚髮眉,雖皆毛類,而所主五藏各異,故有老而須白眉發不白者,或發白而鬚眉不白者,藏氣有所偏故也。大率發屬於心,稟火氣,故上生;須屬腎,稟水氣,故下生;眉屬肝,故側生。男子腎氣外行,上為須,下為勢。故女子、宦人無勢,則亦無須,而眉發無異于男子,則知不屬腎也。
醫之為術,苟非得之于心,而恃書以為用者,未見能臻其妙。如術能動鐘乳,按《乳石論》日:「服鐘乳,當終身忌術。」五石諸散用鐘乳為主,復用術,理極相反,不知何謂。余以問老醫,皆莫能言其義。按《乳石論》雲:「石性雖溫,而體本沈重,必待其相蒸薄然後發。」如此,則服石多者,勢自能相蒸,若更以藥角之,其發必甚。五石散雜以眾藥,用石殊少,勢不能蒸,須藉外物激之令發耳。如火少,必因風氣所鼓而後發;火盛,則鼓之反為害,此自然之理也。故孫思邈雲:「五石散大猛毒。寧食野葛,不服五石。遇此方即須焚之,勿為含生之害。」又日:「人不服石,庶事不佳;石在身中,萬事休泰。唯不可服五石散聚其所惡,激而用之,其發暴故也。古人處方,大體如此,非此書所能盡也。況方書仍多偽雜,如《神農本草》最為舊書,其間差誤尤多,醫不可以不知也。
余一族子,舊服芎○。醫鄭叔熊見之雲:「芎○不可久服,多令人暴死」。後族子果無疾而卒。又余姻家朝土張子通之妻,因病腦風,服芎○甚久,亦一量暴亡。皆余目見者。又余嘗苦腰重,久坐,則旅距十余步然後能行。有一將佐見余日:「得無用苦參潔齒否?」余時以病齒,用苦參數年矣。日:「此病由也。苦參入齒,其氣傷腎,能使人腰重。」後有太常少卿舒昭亮用苦參揩齒,歲久亦病腰。自後悉不用參,腰疾皆愈。此皆方疏舊不載者。世之摹字者,多為行勢牽制,失其舊跡,須當橫摹之,泛然不問其點畫,惟舊跡是循,然後盡其妙也。
古人以散筆作隸書,謂之散隸。近歲蔡君謨又以散筆作草書,謂之散草,或日飛草。其法皆生于飛白,亦自成一家。
四明僧奉真,良醫也。天章閣待制許元為江淮發運使○課于京師。方欲入對,而其子疾亟,暝而不食,○○欲死,逾宿矣。使奉真視之,日:「脾已絕,不可治,死在明日。」元日::觀其疾勢,固知其不可救,今方有事須陛對,能延數日之期否?」奉真日:「如此似可,諸臟皆已衰唯肝臟獨過。脾為肝所勝,其氣先絕,一臟絕則死。若急瀉肝氣,令肝氣衰,則脾少緩,可延三日。過此無術也。」乃投藥,至晚乃能張目,稍稍復啜粥,明日漸蘇而能食。元其喜。奉真笑日;「此不足喜,肝氣暫舒耳,無能為也。」後三日果卒。
用鐘乳為主,復用術,理極相反,不知何謂。余以問老醫,皆莫能言其義。按《乳石論》雲:「石性雖溫,而體本沈重,必待其相蒸薄然後發。」如此,則服石多者,勢自能相蒸,若更以藥觸之,其發必甚。五石散雜以眾藥,用石殊少,勢不能蒸,須藉外物激之令發耳。如火少,必因風氣所鼓而後發;火盛,則鼓之反,此自然之理也。故孫思邈雲:「五石散大猛毒。寧食野葛,不服五石。遇此即須焚之,勿為含生之害。」又日:「人不服石,庶事不佳;石身中,萬事休泰。唯不可服五石散。」蓋以五石散聚其所惡,激而用之,其發暴故也。古人處方,大體如此,非此書所能盡也。況方書仍多偽雜,如《神農本草》最為舊書,其間差誤尤多,醫不可以不知也。
余一族子,舊服芎○。醫鄭叔熊見之雲:「芎○不可久服,多令人暴死。」後族子果無疾而卒。又余姻家朝土張子通之妻,因病腦風,服芎○○甚久,亦一量暴亡。皆余目見。又余嘗苦腰重,久坐,則旅距十余步然後能行。有一將佐見余日:「得無用苦參潔齒否?」余時以病齒,用苦參數年矣。日:「此病由也。葳參入齒,其氣傷腎,能使人腰重。」後有太常少卿。舒昭亮用苦參揩齒,歲久亦病腰。自後悉不用苦參,腰疾皆愈。此皆方書舊不載者。世之摹字者,多為筆勢牽制,失其舊跡。須當橫摹之,泛然不問其點畫,惟舊跡產循,然後盡妙也。
古人以散筆作隸書,謂之散隸。近歲蔡君謨又以散筆作草書,謂之散草,或日飛草。其法皆生于飛白,亦自成一家。
四明僧奉真,良醫也。天章閣待制許元為江淮發運使,○課于京師。方欲入對,而其子疾亟,暝而不食,○○欲死,逾宿矣。使奉真視之,日:「脾已絕,不可治,死在明日。」元日:「觀其疾勢,固知其不可救,今方有事須陛對,能延數日之期否?」奉真日:「如此似可。諸臟皆已衰,唯肝臟獨過。脾為肝所勝,其氣先絕,一臟絕則死。若急瀉肝氣衰,則脾少緩,可延三日。過此無術也。」乃投藥,至晚乃能張目,稍舟復啜粥,明日漸蘇而能食。元甚喜。奉真笑日:「此不足喜,肝氣暫舒耳,無能為也。」後三日果卒。
【夢溪筆談十九】
〔器用〕
禮書所載黃彝,乃畫人目為飾,謂之「黃目」。余游關中,得銅黃彝,殊不然。其刻畫甚繁,大體似繆篆,又如闌盾間所畫回波曲水之文。中彰二目,如大彈丸,突起。煌煌,所謂黃目也。視其文,仿彿有牙角口吻之象。或說黃目乃自是一物。又余昔年在姑熟王敦城下土中得一銅鉦,刻其底日「諸葛士全○○鳴鉦。」○即古落字也,此部落。士全,部將名耳。鉦中間鑄一物,有角,羊頭;其身亦如篆文,如今時術土所畫符。傍有兩字,乃大篆「飛廉」字,篆文亦古怪;則鉦間所圖,蓋飛廉也。飛廉,神獸之名。淮南轉運使韓持正是一物。飛廉之類,其形狀如字非字,如畫非畫,恐古人別有深理。大底先王之器,皆不敬為。昔夏後鑄鼎以知神奸,殆亦此類。恨未能深究其理,必有所謂。或日:「《禮圖》樽彝,皆以木為之,未聞用銅者。」此亦未可質,如今人得古銅樽者極多,安得言無?如《禮圖》「瓮以瓦為之」,《左傳》卻有謠瓮;律以竹草稼之象,今世人發古家得蒲璧,乃刻文蓬蓬如蒲花敷時;彀壁如粟粒耳。則《禮圖》亦未可為據。
禮書言○畫雲雷之象,然莫知雷作何狀。今祭器中畫雷,有作鬼神代鼓之象,此甚不經。余嘗得一古銅○,環其腹皆有畫,正如人間屋梁所畫曲水。細觀之,乃是雲、雷相間為飾,如者,古雲字也,象雲氣之形;如者,雷字也,古文為雷,象迴旋之聲。其銅○之飾,皆○相間,乃所謂雲、雷之象也。今《漢書》○字作○,蓋古人此飾○,後世自失傳耳。唐人詩多有言吳鉤者。吳鉤,刀名也,刃彎。今南蠻用之,謂之葛黨刀。
古法以牛革為矢服,臥則以為枕。取其中虛,附地枕之,數裡內有人馬虧,則皆聞之。蓋虛能納聲也。
鄆州發地得一銅弩機。甚大,製作極工。其側有刻文日:「臂師虞士,牙師張柔。」史傳無此色目人,不知何代物也。
熙寧中,李定獻偏架弩,似弓而旋○鐙。以鐙距地而張之,射三百步,能洞重扎,謂之「神臂弓」,最為利器,李定本黨項○酋,自投歸朝廷,官至防團而死,諸子皆以驍勇雄于西邊。
古劍有沈盧、魚腸之名,沈音湛。沈盧謂其湛湛然黑色也。古人以劑鋼為刃,柔鐵不莖○;不爾則多斷折。劍之鋼者,刃多毀缺,巨闕是也。故不可純用劑鋼。魚腸即今蟠鋼劍也,又謂之松文。取諸魚燔熟,褫去脅,視見其腸,正如今之蟠鋼劍文也。
濟州金鄉縣發一古家,乃漢大司徒朱鮪墓,石壁刻人物、祭器、樂架之類。人之衣冠多品,有如今之頭者,巾額皆方,悉如今制,但無腳耳。婦人亦有如今之關者,如近年反服角冠,兩翼鬼面,下垂及肩,略無小異。人情不相遠,千余年前冠服已嘗如此。其祭器亦有類今之食器者。
古人鑄鑒,鑒大則平,鑒小則凸。凡鑒窪則照人而大,凸則照人面洋。小鑒不能全視人面,故令微凸,收人面令小,則鑒雖小而能全納人面,仍復量鑒之小大,增損高下,常令人面與鑒大小相若。此工之巧智,后人不能造。比得古鑒,皆刮磨令平,此師曠所以傷知音也。
長這故宮闕前,有唐肺石沿在。其制如佛寺所擊響石而甚大,可長八九尺形如垂肺,亦有款志,但漫肅不可讀。按《秋官大司寇》:「以肺石達窮民。」原其義,乃伸冤者擊之,立其下,然后土聽其辭,如今之撾登聞鼓也。所以肺形者,便於垂。又肺主聲,聲所以達其冤也。
熙寧中,嘗發地得大錢三十余千文,皆「順天」「得一」。當時在庭皆疑古無「得一」年號,莫知何代物。余按《唐書》,史思明僭號鑄「順天」「得一」錢。「順天」其偽年號,「得一」特以名鑄錢耳,非年號也。
世有透光鑒,鑒背有銘文,凡二十字,字極古,莫能讀。以鑒承日光,則背文及二十字,皆透在屋壁上,了了分明。人有原其理,以謂鑄時薄處先冷,唯背文上差厚,後冷而銅縮多。文雖在背,而鑒面隱然有跡,所以于光中現。余觀之,理誠如是。然余家有三鑒,又見他家所藏,皆是一樣,文畫銘字無纖異者,形制甚古。唯此一樣光透,其他鑒雖至薄者皆莫能透。意古人別自有術。
余頃年在海州,人家穿地得一弩機,其望山甚長,望山之側為小矩,如尺之有分寸。原其意,以目注鏃端,以望山之度擬之准其高下,正用算家勾股法也。《太甲》日:「往省括于度則釋。」疑此乃度也。漢陳王寵善弩射,十發十中,中皆同處,其法以「天覆地載,參連為奇,三微三小。三微為經,三小為緯,要在機牙。」其言隱晦難曉。大意天覆地載,前後手勢耳;參連為奇,謂以度視鏃,以鏃視的,參連如衡,此正是勾股度高深之術也;三經、三緯,則設之于堋,以志其高下左右耳。余嘗設三經、三緯,以鏃注之發矢,亦十得七儲備。設度于機,定加矣。
余于關中得一銅○,其臂有刻文二十字日:「律人衡蘭注水○,容一升。始建國無年一月估卯造。」皆小篆。律人當是官名。《王莽傳》中不載。
青堂○善鍛甲,鐵色青黑,瑩徹可鑒筆發,以麝皮為○旅之,柔薄而韌。鎮戎軍有一鐵甲,○藏之,相傳以為寶器。韓魏公帥涇、原,曾取試之。去之五十步,強弩射之,不能入。嘗有一矢貫扎,乃是中其鑽空;為鑽空所刮,鐵皆反卷,其堅如此。凡鍛甲之法,其始甚厚,不用火,冷鍛之,比元厚三分減二乃成。其未留○頭話不鍛,隱然如瘊子。欲以治驗示鍛時厚薄。如浚河留土○也。謂之「瘊子甲」。今人多于甲札之背隱起,偽為瘊子,雖置瘊子,但無非精鋼,或以火鍛為之,皆無補于用,徒為外飾而已。
朝土黃秉少居長安,游驪山,值道士理故宮石渠,石下得折玉釵,刻為鳳首,已綿破缺,然製作精巧,后人不能為也。鄭○《津陽門》詩雲:「破簪碎細不足拾,金溝法溜的纓○。」非虛語也。余又嘗過金陵,人有發六朝陵寢,得古物甚多餘曾見一玉臂釵,兩頭施轉關,可以屈伸,合之令圓,僅于無縫,為九龍繞之,功侔鬼神。世多謂前古民醇,工作率多鹵拙則大不然。古物至巧,正由民醇故也。民醇,工作苟。後世風俗侈,而工之致力不力及古人,故物多不精。
屋上覆○,古人謂之「綺井」,亦日「藻井」,又謂之「覆海」。今令文中謂之「斗八,吳人謂之「○頂」。唯宮室祠觀為之。
今人地中得古印章,多是軍中官。古之佩章,罷免遷死皆上印綬;得以印綬葬者極稀。土中所得,多是沒于行陣者。
大駕玉輅,唐高宗時造,至今進御。自唐至今,凡三至泰山登封。其他巡幸,莫記其數。至今完壯,乘之安若山嶽,以措杯水其上而不搖。慶歷中,嘗別造玉輅,極天下良工為之,乘之動搖不安,竟廢不用。無豐中,復造一輅,尤極工巧,未經進御,方陣于大庭,車屋適環,遂壓而碎,只用唐輅。其穩利堅久,歷世不能窺其法。世傳有神物護之,若行諸輅之扣,則隱然有聲。
【夢溪筆談卷二十】
〔神奇〕
世人有得雷斧、雷楔者,雲:「雷神所墜,多于震雷之下得之。」而未嘗親見。元豐中,予居隨州,夏月大雷震一木折,其下乃得一楔,信如所傳。凡雷斧多以銅鐵為之;楔乃石耳,似斧而無孔。世傳雷州多雷,有雷祠在焉,其間多雷斧、雷楔。按《圖經》,雷州境內有、擎二水,雷水貫城下,遂以名州。如此,則「雷」自是水名,言「多雷」乃妄也。然高州有電白縣,乃是鄰境,又何謂也?
越州應天寺有鰻井,在一大磐石上,其高數丈,井才數寸,乃一石竅也,其深不可知,唐徐浩詩雲:「深泉鰻井開。」即此也,其來亦遠矣。鰻時也游,人取之置懷袖間,了無驚猜。如鰻而有鱗,兩耳甚大,尾有刃跡。相傳雲:「黃巢曾以劍佛之。」凡鰻出游,越中必有水旰疫癘之災,鄉人常以此侯之。
治平元年,常州日禺時,天有大聲如雷,乃一大星,幾如月,見于東南。少時而又震一聲,移著西南。又一震而墜在宜興縣民許氏園中。遠近皆見,火光赫然照天,許氏藩籬皆為所焚。是時火息,視地中有一竅如杯大,極深。下視之,星在其中,熒熒然。良久漸暗,尚熱不可近。又久之,發其竅,深三尺余,乃得一圓石,猶熱,其大如拳,一頭微銳,色如鐵,重亦如之。州守鄭伸得之,送潤州金山寺,至今匣藏,游人到則發視。王無咎為之傳甚詳。
山陽有一女巫,其神極靈。予伯氏嘗召問之,凡人間物,雖在千里之外,問之皆能言。乃至人中心萌一意,已能知之。坐客方弈棋,試數白黑棋握手中,問其數,莫不符合。更漫取一把棋,不數而問之,是亦不能知數。蓋人心所知者,彼則知之;心所無,則莫能知。如季咸之見壺子,大耳三藏觀忠國師也。又問以巾篋中物,皆能悉數。時伯氏有《金剛經》百冊,盛一大篋中,反映以問之:「其中何物?」則日:「空篋也。」伯氏乃發以示之,日:「此有百冊佛經,安得日空篋?」鬼良久又日:「空篋耳,安得欺我!」此所謂文字相空,因真心以顯非相,宜其鬼神所不能窺也。
神仙之說,偉聞固多,余之目睹二事。供奉官陳允任衢州監酒務日,允已老,發禿齒脫。有客侯之,稱孫希齡,充服甚襤褸,贈允藥一刀圭,令揩齒。允不甚信之。暇日,因取揩上齒,數揩而良,及歸家,家人見之,皆笑日:「何為以墨染須?」允驚,以鑒照之,上髯黑如漆矣。急去巾,視童首之發,已長數寸;脫齒亦隱然有生者。余見允時年七十余,上髯及發盡黑,而下髯如雪。又正郎蕭渤罷白波輦運,至京師,有黥座姓石,能以瓦石沙土手○之悉成銀,渤厚禮之,問其法,石日:「此真氣所化,未可遽傳。若服丹藥,可呵而變也。」遂授渤丹數粒。渤餌之,取瓦石呵之,亦皆成銀。渤乃丞相荊公姻家,是時丞相當國,余為宰士,目睹此事,都下士人求見石者如市,遂逃去,不積壓所在。石才去,渤之術遂無驗。石,齊人也。時曾子固守齊,聞之,亦使人訪其家,了不知石所在。渤既服其丹,亦宜有補年壽,然不數年間,渤乃病卒。疑其所化特幻耳。
熙寧中,予察訪過咸平,是時劉定子先知縣事,同過一佛寺。子先謂余日:「此有一佛牙,甚異。」余乃齋潔取視之。其牙忽生舍利,如人身之汗,瘋然涌也,莫知其數,或飛空中,或墮地。人以手承之,即透過;著床榻,摘然有聲,復透下。光明瑩徹,爛然滿目。余到亦師,盛傳于公卿間。後有人迎至亦師,執政官取入東府,以次流布士大夫之家。神異之跡,不可悉數。有詔留大相國寺,創造木浮圖以藏之。今相國寺西塔是也。
菜品中蕪菁、菘、芥之類,遇旱其標多結成花,如蓮花,或作龍蛇之形。此常性,無足怪者。熙寧中,李賓客乃之知潤州,園菜花悉成荷花,仍各有一佛坐于花中,形如彫刻,莫知其數。暴干之,其相依然。或雲:「李君之家奉佛甚篤,因有此異。」彭蠡小龍,顯異至多,人人能道之,一事最著。熙寧中,王師南征,有軍仗數十般,泛江而南。自離真州,即有一小蛇登般。般師識之,日:「此彭蠡小龍也,當是來護軍體諒耳。」主典者媽潔器荐之,蛇伏其中。般乘便風,日棹數百里,未嘗有波濤之恐。不日至洞庭,蛇乃附一商人般回南康。世傳其封域止于洞庭,未嘗逾洞庭而南也。有司以狀聞,詔封神為順濟王,遣禮官林希致詔。予中至祠下,焚香畢,空中忽有一蛇墜祝肩上,祝日:「龍君至矣。」其重一臂不能勝。徐下至幾案間,首如龜,不類蛇首也。子中致詔意日:「使人至此,齋三日蟾後致祭。王受天子命,不可以不齋戒。」蛇受命,徑入銀香奩中,蟠三日不動。祭之日,既酌洒,蛇乃自奩中引首吸之。俄出,循案行,色如濕胭脂,爛然有光。穿一剪綵花過,其尾尚赤,其前已變為黃矣,正如○黃色。又過一花,複變為綠,如嫩草之色。少頃,得上屋梁。乘紙○腳以得,輕若鴻毛。倏忽入帳中,遂不見。明日,子中還,蛇在般後送之,逾彭蠡而回。此龍常游舟楫間,與常蛇無辨。但蛇得必蜿蜒,而此乃直得,江人常以此辨之。
天聖中,近輔獻龍卵,雲:「得自大河中。」詔遣中人送潤州金山寺。是歲大水,金山廬舍為水所漂者數十間,人皆以為龍卵所致。至今○藏,余屢見之:形類色理,都如雞卵,大若五升囊;舉之至輕,唯空殼耳。
內侍李舜舉家曾為暴雷所震。其堂之西室,雷火自窗間出,赫然出檐,人以為堂屋已焚,皆出避之。及雷止,其舍宛然,牆壁窗紙皆黔。有一木格,其中雜貯諸器,其漆器,銀○者,銀悉○流在地,漆器曾不焦灼。有一寶刀,極堅鋼,就刀室中○為汁,而室亦儼然。人必謂火當先焚草木,然後流金石,今乃金石皆鑠,而草木無一毀者,非人情所測也。佛書信「龍火得水而熾,人火得水而災」,此理信然。人但知人境中事耳,人境之外,事有何限?欲以區區世智情識,窮測至理,不其難哉!
知道者苟未至脫然,隨其所得淺深,皆有效驗。尹師魯自直龍圖閣謫官,過樑下,與一佛者談。師魯自言以靜退為樂。其人日:「此猶有所係,不若進退兩忘。」師魯頓若有所得,自為文以記其說。後移鄧州,是時範文正公守南陽。少日,師魯忽手書與文正別,仍囑以後事,文下極訝之。時方饌客,掌書記朱炎在坐,炎老人,好佛學,文正以師魯書示炎日:「師魯遷謫失意,遂至乘理,殊可怪也。宜往見之,為致意開譬之,無使成疾。」炎即詣尹,百師魯已沐浴衣冠而坐,見炎來道文正意,乃笑日:「何希文猶以生人見待?洙死矣。」與炎談論頃時,遂隱幾而卒。炎急使人馳報文正,文正至,哭之甚哀。師魯忽舉頭日:「早已與公別,安用復來?」文正驚問所以,師魯笑日:「死生常理也,希文豈不達此。」又問其後事,尹日:「此在公耳。」乃揖希文,復逝。俄頃,舉頭顧希文日:「亦無鬼神,亦無恐怖。」言訖,遂長往。師魯所養至此。可謂有力矣,尚未能脫有無之見,何也?得非進退兩忘猶存于胸中歟?
吳人鄭夷甫,少年登笠,有美才。嘉○中監高郵軍稅務。嘗遇一術士,能推人死期,無不死期,無不驗者。令推其命,不過三十五歲。懮傷感嘆,殆不可堪。人有勸其讀《老》《莊》以自廣。久之,潤州金山骨一僧,端坐與人談笑間遂化去。夷甫聞之,喟然嘆息日:「既不得壽,得如此僧,復何憾哉!」乃從佛者授《首楞嚴經》,往還吳中。歲余,忽有所見,日:「生死之理。我知之矣。」遂釋然放懷,無復芥蒂。後調封州判官,預知死日,先期旬日,作書與交游親戚敘訣,及次敘家事備盡。至期,沐浴更衣。公舍外有小園,面溪一亭潔飾,夷甫至其間,親督人洒掃及焚香。揮手指畫之間,屹然立化。家人奔出呼之,已立僵矣:亭亭如植木,一手猶作指畫之狀。郡守而下,少時皆至,士民觀者如牆。明日,乃就斂。高郵崔伯易為墓誌。略敘其事。余與夷甫遠親,知之甚詳。士人中蓋未曾有此事。
人有前知者,數千百年事皆能言之,夢寐亦或有之,以此知萬事無不前定。余以謂不然,事非前定。方春知時,即是今日,中間年歲,亦與此同時,元非先後。此理宛然,熟觀之可諭。或日:「苟能前知,事有不利者,可遷避之。」亦不然也。苟可遷避,則前知之時,已見所避之事;若不見所避之事,即非前知。
吳僧文捷,戒律精苦,奇跡甚多。能知宿命,然罕與人言。余群從遘為知制誥,知抗州,禮為上客。遘嘗學誦《揭帝咒》,都未有人知,捷一日相見日:「舍人誦咒,何故闕一句?」既而思其所誦,果少一句。浙人多言文通不壽,一日齊心,往問捷,捷日:「公更三年為翰林學士,壽四十歲。後當為地下職仕,事權不減生時,與楊樂道待制聯曹。然公此時當衣衰○視事。」文通聞之,大駭日:「數十日前,曾夢楊樂相過雲:『受命與公同職事,所居甚樂,慎勿辭也。』」文通在姑蘇,急往錢塘見之。捷驚日:「公大期在此月,何用更來?宜即速還。」屈指計之,日:「急行,尚可到家。」文通如其言,馳還,遍別骨肉;是夜無疾而終。捷與人言多如此,不能悉記,此吾家事耳。捷嘗持如意輪咒,靈變尤多,○中水咒之則涌立。畜一舍利,晝夜常轉于琉璃○中。捷行道繞之,捷行速,則舍利亦速;行緩,則舍利亦緩。士人郎忠奪取事之至謹,就捷乞以舍利,捷遂與之,封護甚嚴。一日忽失所在,但空○耳。忠厚齋戒,延捷加持,少頃,見觀音像衣上一物,蠢蠢而動,疑其蟲也,試取,乃所亡舍利。如此者非一。忠厚以余受之,持以見歸,予家至今嚴奉,蓋神物也。
郢州淦人擲網于漢水,至一潭底,舉之覺重。得一石,長尺余,圓直如斷椽,細視之,乃群小蛤,鱗次相比,綢繆鞏固。以物試抉其一端,得一書卷,乃唐天寶年所造《金剛經》,題志甚詳,字法奇古,其未雲:「醫博士攝比陽縣令朱均施。」比陽乃唐州屬邑。不知何年墜水中,蛤筒復養之水中。客至欲見,則出以視之。孝源因感經像之勝異,旋有財萬余緡,寫佛經一藏于郢州興陽寺,物為嚴麗。
張忠定少時,謁華山陳圖南,遂欲隱居華山。圖南日:「他人即不可知。如公者,吾當分半以相奉。然公方有官職,未可議此。其勢如失火家待君救火,豈可不赴也?」乃贈以一詩日:「自吳入蜀是尋常,歌舞筵中救火忙。乞得金陵養閑散,亦須多謝鬢邊瘡。」始皆不諭其言。後忠定更鎮杭、益,晚年有瘡發于頂後,治不差,遂自請得金陵,皆如此詩言。忠定在蜀日,與一僧善。及歸,謂僧日:「君當送我至鹿頭,有事奉託。」僧依其言至鹿頭關,忠定出一書,封角付僧日:「謹改此,後至乙卯年七月二十六日,當請于官司,對眾發之。慎不可私發,若不待其日及私發者,必有大禍。」僧得其書,至大中祥符七年,歲乙卯,時凌待信其言,集從官共開之乃忠定真容也。其上有手題日:「詠當血食于此。」後數日,得京師報,忠定以其年七月二十六日捐館。凌乃為之筑廟于成都。蜀人自唐以來,嚴祀韋南康,自此乃改祠忠定至今。
熙寧七年,嘉閃僧道親,號通照大師,為秀州副僧正。因游溫州雁蕩山,自大龍湫回,欲至瑞鹿院。見一人衣布襦,行澗邊,身輕若飛,履木葉而過,葉皆不動。心疑其異人,乃下澗中揖之,遂相與坐于石上,問其氏族、閭裡、年齒,皆不答。鬚髮皓白,面色如少年。謂道新日:「今宋朝第六帝也。更後九年,當有疾。汝可持吾藥獻天子。此藥人臣不可服,服之有大責。宜善保守。」乃探囊出一丸,指端大,紫色,重如金錫,以授道親日:「龍壽丹也。」欲去,又謂道親日:「明年歲當大疫,吳、越尤甚,汝名已在死籍。今食吾藥,勉修善業,當免此患。」探囊中取一柏葉與之,道親即時食之。老人日:「定免矣。慎守吾藥,至癸亥歲,自詣闕獻之。」言訖遂去。南方大疫,兩浙無貧富皆病,死者十有五六,道親殊無恙。至元豐六年夏,夢老人趣之日:「時至矣,何不速詣闕獻藥?」夢中為雷電驅逐,惶懼而起,徑詣秀州,具述本末,謁假入京,詣尚書省獻之。執政親問,以為狂人,不愛其獻。明日因對○知,上急使人追尋,會內侍省問狀,以所遇對。未數日,先帝果不豫。乃使勾當御藥院梁從政持御香,賜裝錢百千,同道親乘驛詣雁蕩山,求訪老人,不復見,乃于初遇處焚香而還。先帝尋康復,謂輔臣日:「此但預示服藥兆耳。」聞其藥至今在彰善閣,當時不曾進御。
廬山太平觀,乃九天採訪使者祠,自唐開元中創建。元豐二年,道士陶智仙營一舍,令門人陳若拙董作。發地忽得一○,封○甚固,破之,以歸其師,不甚為異。至元豐四年,忽有詔進號九天採訪使者為應元保運真君,遣內侍廖維持御書殿額賜之,乃與錢文符同。時知制誥熊本提舉太平觀,具聞其事,召本觀主首,推詰其詳,審其無偽,乃以其錢付廖維表獻之。
祥符中,方士王捷,本黥卒,嘗以罪配沙門島,能作黃金。有老鍛工畢升,曾在禁中為捷鍛金。升雲:「其法為爐灶,使人隔牆鼓,蓋不欲人覘其啟閉也。其金,鐵為之,初自治中出。色尚黑。凡百余兩為一餅。每餅輻解,鑿為八片,謂之『鴉觜金』者是也。」今人尚有藏者。上令上坊鑄為金龜、金牌各數百,龜以賜近臣,人一枚。時受賜者,除戚裡外,在庭者十有七人,余悉埋玉清昭應宮寶符閣及殿基之下,以為寶鎮;牌賜天下州、府、軍、監各一,今謂之「金寶牌」者是也。洪州李簡夫家有一龜,乃其伯祖虛已所得者,蓋十七人之數也。其龜龜夜中往往出游,爛然有光,掩之則無所得。其家至今匱藏。
【夢溪筆談卷二十一】
〔異事異疾附〕
世傳虹能入溪澗飲水,信然。熙寧中,余使契丹,至其合極北黑水境永安山下卓。是時新雨霽,見虹下帳澗中。余與同職扣澗觀之,虹兩頭皆笄澗中。使人過澗,隔虹對立,相去數丈,中間如隔綃彀。自西望東則見;蓋夕虹也。立澗之東西望,則為日所鑠,都無所睹。久之稍稍正東,逾山而去。次日行一程,又復見之。孫彥先雲:「虹,雨中日影也,日照雨即有之。」
皇祜中,蘇州民家一夜有人以白堊書其牆壁,悉似「在」字,字稍異。一夕之間,數萬家無一遺者;至於臥內深隱之處,戶牖間無不到者。莫知其然,後亦無他異。
延州天山之○,有奉國佛寺,寺庭中有一墓,世傳尸毗王之墓也。尸毗王出於佛書《大智論》,言嘗割身肉以飼餓鷹,至割肉盡。今天山之下有濯筋河,其縣為膚施縣。詳「膚施」之義,亦與尸毗王說相符。按《漢書》,膚施縣乃秦縣名,此時尚未有佛書,疑后人傅會縣名為說。雖有唐人一碑,已漫滅斷折不可讀。慶歷中,施昌言鎮○、延,乃壞奉國寺為倉,發尸毗墓,得千余秤炭,其棺槨皆朽,有枯骸尚完,脛骨長尺余,顱骨大如斗。並得玉環○七十余件,玉沖牙長僅盈尺,皆為在位者所取;金銀之物,即入于役夫。爭取珍寶,遺骸多為拉碎,但佇一小函中埋之。東上閣門使夏元象,時為兵馬都監,親董是役,為余言之甚詳。至今天山倉側,昏後獨行者往往與鬼神遇,郡人甚畏之。
余于譙亳得一古鏡,以的循之,當其中心,則摘然如灼龜之聲。人或日:「此夾鏡也。」然夾不可鑄,須兩重合之。此鏡甚薄,略無焊跡,恐非可合也。變使焊之,則其聲當銑塞;今扣之,其聲泠然纖無。既因抑按而響,剛銅當破,柔銅不能如此澂瑩洞徹。歷訪鏡工,皆罔然不測。
世傳湖、湘間因震雷,有鬼神書「謝仙火」三字于木柱上,其字入木中刻,倒書之。此說甚著。近歲秀州華亭縣,亦因雷震,有字在天王寺屋柱上,亦侄書,雲:「高洞楊雅一十六人火令章。」凡十一字,內「令章」兩字特奇勁,似唐人書體,至今尚在,頗與「謝仙火」事同。所謂「火」者,疑若隊伍若干人為「一火」耳。余在漢東時,清明日雷震死二人于州守園中,脅上各有兩字,如墨筆畫,扶疏類柏葉,不知何字。
元厚之少時,曾夢人告之:「異日當為翰林學士,須兄弟數人同在禁林。」厚之自思素無兄弟,疑此夢為不然。熙寧中,厚之除學士,同時相先後入學士院子:一人韓持國維,一陳和叔繹,一鄧文約綰,一楊元素繪,並厚之名絳。五人名皆從「系」,始悟弟兄之說。
木中有文,多是柿木。治平初,杭州南新縣民家折柿木,中有「上天大○」四字。余親見之,書法類顏真卿,極有筆力。「○;字中間「或」字,仍挑起作尖呂,全是顏筆,知其非偽者。其橫畫即是橫理,斜畫即是斜理。其木直剖,偶當「天」字中分,而「天」字不破,上下兩畫並一腳皆橫挺出半指許,如木中之節。以兩木合之,如合契焉。
盧中甫家吳中。嘗未明而起,牆柱之下,有光○然。就視之,似水而動。急以油紙扇挹之,其物在扇中○漾,正如水銀,而光艷爛然;以火燭之,則了無一物。又魏國大主家亦嘗見此物。李團練評與余言,與中甫所見無少異,不知何異也。余昔年在海州,曾夜煮鹽鴨卵,其間一卵,爛然通明如玉,熒熒然屋中盡明。置之器中十余日,自腐幾盡,愈明不已。蘇州錢僧孺家煮一鴨卵,亦如是。物有相似者,必自是一類。
余在中書檢正時,閱雷州○牘,有人為鄉民詛死,問其狀,鄉民能以熟食咒之,俄頃膾炙之類悉復為完肉;又咒之,則熟肉復為生肉;又咒之,則生肉能動,復使之能活,牛者復為牛,羊者復為羊,但小耳;更咒之,則漸大;既而復咒之,則還為熟食。人有食其肉,覺腹中淫淫而動,必以金帛求解;金帛不至,則腹裂而死,所食牛羊,自裂中出。獄具案上,觀基咒語,但日「東方王母桃,西方王母桃」兩句而已。其他但道其所欲,更無他術。
壽州八公山側土中及溪澗之間,往往得小金餅,上有篆文「劉主」字,世傳「淮南王藥金」也。得之者至多,天下謂之「印子金」是也。然止一印,重者不過半兩而已,鮮有大者。余嘗于壽春淦人處得一餅,言得于淮水中,凡重七兩余,面有二十余印,背有五指及掌痕,紋理分明。傳者以謂○之所化,手痕正如握○之跡。襄、隨之間,礦春陵、白水地,發土多得金麟趾○○。妙趾中空,四傍皆有文,刻極工巧。○○作團餅,四邊無模範跡,似于平物上滴成,如今干柿,土人謂之「柿子金」。《趙飛燕外傳》:「帝窺趙昭儀浴,多○金餅,以賜侍兒私婢。」殆此類也。一枚重四兩作○余,乃古之一斤也。色有紫艷,非他金可比。以刃切之,柔甚于鉛;雖大塊,亦可刀切,其中皆虛軟。以石磨之,則霏霏成悄。小說謂麟趾○○,乃婁敬所為藥金,方家謂之「婁金」,和藥最良。《漢書注》亦云:「異于他金。」余在漢東一歲凡數家得之。有一窖數十餅者,余亦買得一餅。
舊俗正月望夜迎廁神,謂之紫姑。亦不必正月,常時皆可召。余少時見小兒輩等閑則召之,以為嬉笑。親戚間曾有召之而不肯去者,兩見有此,自後遂不敢召。景祜中,太常博士王綸家因迎紫姑,有神降其閨女,自稱上帝後宮諸女,能文章,頗清麗,今謂之《女仙集》,行于世。其書有數體,甚有筆力,然皆非世間篆隸。其名有藻○篆、茁金篆十余名。綸與先君有舊,余與其子弟游,親見其筆跡。其家亦時見其形,但自腰以上見之,乃好女子;其下常為雲氣所擁。善鼓箏,音調淒婉,聽者忘倦。嘗衣其女日:「能乘雲與我游乎?」女子許之。乃自其庭中涌白雲如蒸,女子踐之,雲不能載。神日:「汝履下有穢土,可去履而登。」女子乃○而登,如履繒絮,冉冉至屋復下。日:「汝未可往,更期異日。」後女子嫁,其神乃不至,其家了無禍福。為之記傳者甚詳。此余目見者,粗志一此。近歲迎紫姑者極多,大率多能文章歌詩,有極工者。余屢見之,多自稱蓬萊謫仙。醫卜無所不能,棋與國手為敵。然其靈異顯著,無如王綸家者。
世有奇疾者。呂縉叔以知制誥知州。忽得疾,但縮小,臨終公如小兒。古人不曾有此疾,終無人識。有松滋令姜愚,無他疾,忽不識字。數年方稍稍復舊。又有一人家妾,視直物皆曲,弓弦界尺之類,視之皆如鉤,醫僧奉真親見之。江南逆旅中一老婦,啖物不知飽。徐德佔過逆旅,老婦○以飢,其子恥之,對德佔以蒸餅啖之,盡一竹簣,約百餅,猶稱飢不已;日飯一石米,隨即痢之,飢復如故。京兆醴泉主簿蔡繩,余友人也,亦得飢疾,每飢立須啖物,稍遲則頓仆悶絕。懷中常置餅餌,雖對貴官,遇飢亦便齙啖。繩有美行,博學有文,為時聞人,終以此不幸。無人識其話,每為之哀傷。
嘉祜中,揚州有一珠,甚大,天晦多見。初出於天長縣陂澤中,後轉入○社湖,又後乃在新開湖中,凡十余處,居民行人常常見之。余友人書齋在湖上,一夜忽見其珠,甚近。初微開其房,光自吻中出。如橫一金線。俄頃忽張殼,其大如半席,殼中白光如銀,珠大如拳,爛然不可正視。十余裡間林木皆有影,如初日所照;遠處但見天赤如野火;倏色然遠去,其行如飛;浮于波中,杳杳如日。夏天有明月之珠,此珠色不類月,熒熒有芒焰,殆類日光。崔伯易為《明珠賦》。伯易,高郵人,蓋常見之。近歲不復出,不知所往。樊良鎮正當珠往來處,行人至此,往往維般數宵以待現,名其亭為「玩珠」。
登州巨○山,下臨大海。其山有時震動,山之大石皆頹入海中。如此已五十餘年,土人皆以為常,莫知何謂。
士人宋述家有一珠,大如雞卵,微紺色,瑩徹如水。手持之映人而觀,則末底一點凝翠,其上色漸淺;若迴轉,則翠處常在下,不知何物,或謂之「滴翠珠」。佛書,:西域有『琉璃珠』,投之水中,雖深皆可見,如人仰望虛空月形。」疑此近之。
登州海中,時有雲氣,如宮室、臺觀、城堞、人物、車馬、冠蓋,歷歷可見,謂之「海市」。或日「蛟蜃之氣所為」,疑不然也。歐陽文忠曾出使河朔,過高唐縣,驛舍中夜有鬼神自空中過,車馬人畜之聲一一可辨,其說甚詳,此不具紀。問本處父老,雲:「二十年前嘗晝過縣亦歷歷見人物。」土人亦謂之「海市,」與登州所見大略相類也。
近歲延州永寧關大河岩崩敗地數十尺,土下得竹筍一林,凡數百莖,根○相連,悉化為石。適有中人過,亦取數莖去,雲欲進呈。延郡素無竹,此入在數十尺土下,不知其何代物。無乃曠古以前,地卑氣濕而宜竹耶?婺州金華山有松石,又如核桃、蘆根、蛇蟹之類,皆有成石者;然皆其地本有之物,不足深怪。此深地中所無,又非本土所有之物,物可異耳。治平中,澤州人家穿井,土中見一物,蜿蜿如龍蛇。大畏之,不敢角,久之,見其不動,試摸之,乃石也。村民無知,遂碎之,時程伯純為晉城令,求得一段,鱗甲皆如生物。蓋蛇蜃所化,如石蟹之類。
隨州醫蔡士寧常寶一息石,雲:「數址年前得于一道人。」其色紫光,如辰州丹砂;極光瑩,如映人;搜和藥劑;有纏紐之紋;重如金錫。其上兩三竅,以細篾剔之,出赤悄如丹妙。病心狂縶者,服麻子許即定。其斤兩歲息。士寧不能名,忽以歸余。或雲「昔人所練丹藥也。」形色既異,又能滋息,必非凡物,當求識者辨之。
隨州大洪山作人李遙,殺人亡命。逾年,至○歸,因也市,見鬻柱杖者,等閑以數十錢買之。是進○歸適又有邑民為人所殺,求賊甚急。民之子見遙所操杖,識之,日:「此吾父杖也。」遂以告官司。執遙驗之,果邑民之杖也,榜掠備至。遙實買杖,而鬻奇跡者已不見,卒未有以自明。有司詰其行止來歷,勢不可隱,乃通隨州,而大洪殺人之罪遂敗。卒不積壓鬻杖乾何人。市人千萬,而遙適值之,因緣及其隱匿,此亦事之可怪者。
至和中,交趾獻麟,如牛而大,通身皆在麟,首有一角。考之記傳,與麟不類,當時有謂之山犀者。然犀不言有麟,莫知其的。回詔欲謂之麟,則慮夷獠見欺;不謂之麟,則未有以質之;止謂之「異獸」,最為慎重有體。今以余觀之,殆天祿也。按《漢書》:「靈帝中平三年,鑄天祿、蝦○于平門外。」注雲:「天祿,獸名。今鄧州南陽縣北《宗資碑》旁兩獸,鐫其膊,一日天祿,一日闢字觀之,元豐中,余過鄧境,聞此石獸尚在,使人墨其所刻天祿,辟邪字觀之,似緣似隸。其獸有角○,大鱗如手掌。南豐曾阜為南陽○皆鱗甲,莫知何象而名此也。」今詳春形,甚類交趾所獻異獸,知其必天祿也。
錢塘有聞人紹者,常寶一劍。以十大釘陷柱中,揮劍一削,十釘皆截,隱如秤衡,而劍○無纖跡。用力屈之如鉤,縱之鏗然有聲,復直如弦。關中種諤亦畜一俞劍,可以屈置盒中,縱之復直。張景陽《七命》論劍日:「若其靈寶,則舒屈無方。」蓋自古有此一類,非常鐵能為也。
嘉祜中,伯兄為衛尉丞,吳僧持一寶鑒來雲:「齋戒照之,當見前途吉凶。」伯兄如其言,乃以水濡甚明,仿彿見如人衣緋衣而坐。是時伯兄為京寺丞,衣綠,無緣遽有緋衣。不數月,英宗即位,覃恩賜緋。後數年,僧至京師,蔡景繁時為御史,嘗照之,見已著貂蟬,甚自喜。不數日,攝官奉祠,遂假冕。景繁終于承議郎,乃知鑒之所卜,唯知近事耳。三司使宅,本印經院,熙寧中,更造三司宅。處薛師政經始,宅成,日官周琮日:「此宅前河,後直太社,不利居者。」始自元厚之,自拜日入居之。不久,厚之謫去,而曾子宣繼之。子宣亦謫去,子厚居之。子厚又逐,而余為三司使,亦以罪去。李奉世繼為之,而奉世謫。皆不緣三司職事,悉以他坐褫削。奉世去,發厚卿主計,而三司官廢,宅毀為官寺,厚卿亦不終任。
《嶺表異物志》記鱷魚甚詳。余少時到閩中,時王舉直知潮州,釣得一鱷,其大如般,畫以為圖,而自序其下。大體其形如鼉,但喙長等其身,牙如鋸齒。有黃、蒼二色,或時有白者。尾有三鉤,極鋒利,遇鹿豕即以尾戟之以食。生卵甚多,或為魚,或為鼉、○其為鱷者不過一二。土人設鉤于大豕之身,筏而流之水中,鱷尾而食之,則為所斃。
嘉祜中,海州漁人獲一物,魚身而首如虎,亦作虎文;有兩短足在肩,指爪皆虎也;長八、九尺。視人輒淚下。舁至郡中,數日方死。有父老雲:「昔年曾見之,謂之『海蠻師』。然書傳小說未嘗載。
邕州交寇之扣,城壘方完,有定水精舍泥佛,輒自動搖,晝夜不息,如此逾月。時新經兵亂,人情甚懼。有悚敢隱,具以上眾,乃舁像投江中。至今亦無他異。
洛中地內多宿藏,凡置第宅未經掘者,例出掘錢。張文孝左丞始以數千緡買洛大第,價已定,又求掘錢甚多,文孝必欲得之。累增至千余緡方售,人皆以為妄費。及營建廬舍,土中得一石匣,不甚大,而刻鏤精妙,皆為花鳥異形,頂有緣字二十余,書法古怪,無人能讀。發匣,得共金數百兩。鬻之,金價正如買第之直,○掘錢亦在其數,不差一錢。觀其識文畫,皆非近古所有。數已前定,則雖欲無妄費,安可得也?
熙寧九年,恩州武成縣有旋風自東南來,望之插天如羊角,大木盡拔。俄頃風捲入雲霄中。既而漸近,乃經縣城,官舍民居略盡。悉捲入雲中。縣令兒女奴婢,卷去復墜地,死傷者數人。民間死傷亡失者,不可勝計。縣城悉為丘墟遂移今縣。
宋次道《春明退朝錄》言:「天聖中,青州盛冬濃霜,屋瓦皆成面花之狀。」此事五代時已嘗有之,余亦自兩見如此。慶歷中,京師集禧觀渠中,冰紋皆成花果林木。元豐未,余到秀州,人家屋瓦上冰亦成花。每瓦一枝,正如畫家所為折枝,有大花似牡丹、芍藥者。細藥如海棠、萱草輩者,皆有枝葉,無毫發不具氣象生下,雖巧筆不能為。以紙○之,無異石刻。
熙寧中,河州雨雹,大乾如雞卵,小者如蓮芡,悉如人蓮芡,悉如人頭,耳目口鼻皆具,無異鐫刻。次年,王師平河州,蕃戎授首者甚眾,豈克勝之符豫告邪?
【夢溪筆談卷二十二】
〔謬誤譎詐附〕
東南之美,有會稽之竹箭。竹為竹,箭為箭,蓋二物也。今採箭以為矢,而通謂矢為箭乾,因其箭名也。至於用木為○,而謂之箭,則謬矣。
丁晉公之逐,土大夫遠嫌莫敢與之通聲問。一日,忽有一書與執政。執政得之,不敢發,立具上聞。洎發之,乃表也,深自敘致,詞頗哀切。其間兩句日:「雖遷陵之罪大,念立主之功多。」遂有北還之命。謂多智變,以流人無因達章秦,遂托為執政書。度以上聞,因蒙寬宥。
嘗有人自負才名,後為進士狀首,揚歷貴近。曾謫官知海州,有筆工善畫水,召使畫便廳掩障,自為之記,自書丁壁間。后人以其時名,至今嚴護之。其間敘畫水之因日:「設于聽事,以代反坫。」人莫不怪之。余竊意其心,以謂「邦君屏塞門,管氏亦屏塞門;邦君為兩君之好,有反坫,管氏亦有反坫。」其文相屬,故繆以屏為反坫耳。
段成式《酉陽雜俎》記事多誕。其間敘草木異物,尤多謬妄。率記異國所出,欲無根柢。如雲「一木五香:根旃檀,節沉香,花雞舌,葉藿,膠薰陸。」此尤謬。旃檀與沉香,兩木無異。雞舌即今丁香耳,今藥品中所用者亦非。藿香自是草葉,南方至多。薰陸,小木而大葉,海南亦有薰陸,乃其膠也,今謂之乳頭香。五物迥殊,元非同類。
丁晉公從車駕巡幸,禮成,有詔賜輔臣帶。時輔臣八人行在祗侯庫止有七帶。尚衣有帶,謂之比玉,價址數百萬,上欲以賜輔臣,以足其數。晉公心欲之,而們在七人之下,度必不及已。乃諭有司,不鬚髮尚衣帶,自有小私帶,且可服之以謝,侯還京別賜可也。有司具以此聞。既各受賜,而晉公一帶僅如指闊。上顧謂近侍日:「丁謂帶與同列大殊,速求一帶易之。」有司○「唯有尚衣御帶」,遂以賜之。其帶熙寧中復歸內府。
黃宗旦晚年病目。每○事,先具○目,成誦于口。至上前,展○目誦之,其實不見也。同列害之。密以他書易其○目,宗旦不知也。至上前,所誦與○目不同,歸乃覺之。遂乞致仕。
京師賣卜者,唯利舉場時舉人佔得失。取之各有術:有求目下之利者,凡有人問,皆日「必得。」士人樂得所欲,竟往問之。有邀以後之利者,凡有人問,悉日「不得」。下第者常過十分之七,皆以謂術精而言直,後舉倍狨。有因此著名。終身○利者。
包孝肅尹京,號為明察。有編民犯法,當杖脊。吏受賕,與之約日:「今見尹,必付我責狀。汝第呼號自辯,我與汝分此罪。汝決杖,我亦決杖。」既而包引囚問畢,果付吏責狀。囚如吏言,分辯不已。吏大聲訶之日:「但受脊杖出去,何用多言!」包謂其市權,奏吏于庭,杖之十七。特寬囚罪,止從杖坐,以抑吏勢。不知乃為所賣,卒如素約。小人為奸,固難防也。孝肅天性峭嚴,未嘗有笑容,人謂「包希仁笑比黃河清」。
李溥為江、淮發運使,每歲奏計,則以大般載東南美貨,結納當途,莫知紀極。間獻太后垂帘時,溥因奏事,盛稱浙茶之美,雲:「自來進御,唯建州餅,而浙茶未嘗修貢。本司以羨余錢買到數千斤,乞進入內。」自國門挽船而入,稱進奉茶綱,有司不敢問。所貢余者,悉入私室。溥晚年以賄敗,竄謫海州。然自此遂為發運司歲例,每發運使入奏,舳艫蔽川,自泗州七日至京。余出使淮南時,見有重載入汴者,求得其籍,言兩浙箋紙三暖船,他物稱是。
崔融為《瓦松賦》雲:「謂之木也,記山客而未詳;謂之草也,驗農皇而罕記。」段成式難之日:「崔公博學,無不該悉,豈不知瓦松已有著說?」引梁簡文詩:「依檐映或耶。」成式以昔耶為瓦松,殊不知昔耶乃是垣衣,瓦松自名昨葉,保成式亦自不識?
江南陳彭年,博學書史,于禮文尤所詳練。歸朝列于侍從,朝廷郊廟禮儀,多委彭年裁定,援引故事,頗為詳洽。嘗攝太常卿,導駕,誤行黃道上。有司止之,彭年正色回顧日:「自有典故。」禮曹素畏其該洽,不復敢詰問。
海物有車渠,蛤屬也,大者如箕,背有渠○,如蚶殼,故以為器,致如白玉。生南海。《尚書大傳》日:「文王囚于○裡,散宜生得大貝,如車渠,謬解之耳。
李獻臣好為雅言。曾知鄭州,時孫次公為陝漕罷赴闕,先遣一使臣入京。所遣乃獻臣故吏,到鄭庭參,獻臣甚喜,欲令左右延飯,乃問之日:「餐來未?」使臣誤意「餐」者謂次公也,遽對日:「離長字日,都運制已治裝。」獻臣日:「不問孫待制,官人餐來未?」其人慚沮而言日:「不敢仰昧,為三司軍將日,曾吃卻十三。」蓋鄙語謂遭杖為餐。獻臣掩口日:「官人誤也。問曾與未曾餐飯,欲奉留一食耳」。
【夢溪夢談卷二十三】
〔譏謔〕
石曼卿為集賢校理,微行倡館。為不逞者所窘。曼卿醉與之校,為街司所錄。曼卿詭怪不羈,謂主者日:「只乞就本廂科決,欲詰旦歸館供職。」廂帥不喻其謔,日:「此必三館吏人也。」杖而遣之。
司馬相如敘上林諸水日:丹水、紫淵,灞、○涇、渭,「八川分流,相背而異態」,「灝○潢漾」,「東注太湖。」李善注:「太湖,所謂震澤。」按八水皆入大河,如何得東注震澤?又白樂天《長恨歌》雲:「峨嵋山下少人行,旌旗無光日色薄。」峨嵋在嘉州,與幸蜀路全無交涉。杜甫《武侯廟柏》詩雲:「霜皮溜雨四十圍,黛色參天二千尺。」四十圍乃是徑七尺,無乃太細長科?防風氏身廣九畝,長三尺,姬室宙廣六尺,九畝乃五丈四尺,如此防風之身,乃一餅○耳。此亦文章之病也。
庫藏中物,物數足而名差互者,帳籍中謂之「色繳」。音叫。嘗有一從官,知審官西院,引見一武人,于格合遷官,其人自陳年六十,無材力,乞致仕,敘致謙厚,甚有可觀。主判攘手日:「某年七十二,尚能拳歐數人。此轅門也,方六十歲,豈得遽自引退!」京師人謂之「色繳」。
舊日官為中允者極少,唯老于幕官者。累資方至,故為之者多潦倒之人。近歲州縣官進用乾,多除中允。遂有「冷中允」、「熱中允」。又集賢院修撰,舊多以館閣久次者為之。近歲有自常官超授要任,未至從官者多除修撰。亦有「冷撰」、「熱撰」。時人謂「熱中允不博冷修撰。」
梅詢為翰林學士,一日,書詔頗多,屬思甚苦,操觚循階而行,忽見一老卒,臥于日蠅,欠伸甚適。梅忽嘆日:「暢哉!」徐問之日:「當識字乎?」日:「不識字。」梅日:「更快活也!」
有一南方禪到京師,衣間緋袈裟。主事僧素不識南宗體式,以為妖服,執歸有司,尹正見之,亦遲疑未能斷。良久,喝出禪僧,以袈裟送報慈寺泥迦葉披之。人以謂此僧未有見處,卻是知府具一隻眼。
士人應敵文章,多用他人議論,而非心得。時人為之語日:「問即不會,用則不錯。」
張唐卿進士第一人及第,期集于興國寺,題壁雲:「一舉首登龍榜,址年身到鳳凰池。」有人續其下雲:「君看姚曄並梁固,不得朝官未可知。」後果終于京官。
信安、滄、景之間,多蚊虻。夏月,牛馬皆以泥涂之,不爾多為蚊虻所斃。效行不敢乘,謂之「木馬」。輓車者皆衣韋褲。冬月作小坐床,冰上拽之,謂之「凌床」。余嘗按察河朔,見挽床者相屬,問其所用,日:「此運使凌床」,「此提刑凌床」也。聞者莫不掩口。
廬山簡寂觀道士王告,好學有文,與星子令相善。有邑豪修醮,告當為都工。都工薄有施利,一客道士自言衣紫,當為都工,訟于星子雲:「職位顛倒,稱號不便。」星子令封牒與告,告乃判牒日:「客僧做寺主,俗諺有雲:散眾奪都工,教門無例。雖紫衣與黃衣稍異,奈本觀與別觀不同。非為稱呼,蓋利乎其中有物;妄自尊顯,豈所謂大道無名。宜自退藏,無抵刑憲。」告後歸本貫登科,為健吏,至祠部員外郎、江南西路提點刑獄而卒。
舊制,三班奉職月俸錢七百,驛羊肉斗斤。祥符中,有人為詩,題所在驛舍間日:「三班奉職實堪悲,卑賤孤寒即可知。七百料錢何日富,半斤羊肉幾時肥。」朝廷聞之日:「如此何以責廉隅?」遂增今俸。
嘗有一名公,初任縣尉,有舉人投書索米,戲為一詩答之日:「五貫七百五十俸,省錢請作足作用。妻兒尚未厭糟糠,僮仆豈免遭飢凍?贖解不曾休,吃洒、吃肉何曾夢?為報江南痴秀才,更來謁索覓甚瓮。」熙寧中,例增選人俸錢,不復有五貫九百俸者,此實養廉隅之本也。
石曼卿初登科,有人訟科場,覆考落數人,曼卿是其數。時方期集于興國寺,符至,追究所賜敕牒靴服。數人皆啜泣而起,曼卿獨解靴袍還使人,露體戴頭,復坐,語笑終席而去。次日,被黜者皆授三班借職。曼卿為一絕句日:「無才且作三班借,請俸爭如錄事參。從此罷稱鄉貢進,且須直走東西南。」
蔡景繁為河南軍巡判官日,緣事至留司御史臺閱案牘,得乾德中回財郊儀仗使司牒檢雲:「准來文取索本京大駕鹵簿,勘會本京鹵簿儀仗,先于清泰年中,末帝將帶逃走,不知所在。」
江南寧齊丘,智謀之士也。自以謂江南有精兵三十萬:士卒十萬,大江當十萬,而已當十萬。江南初主,本徐溫養子,及○號,遷徐氏于海陵。中主繼陵。中主繼統,用齊丘謀,徐氏無男女少長,皆殺之。其後,齊丘嘗有一小兒病,閉閣謝客,中主置燕召之,亦不出。有老樂工,且雙瞽,作一詩書紙鳶上,放入齊丘第中,詩日:「化家為國實良圖,總是先生畫計謨。一個小兒拋不得,上皇當日合何如?」海陵州宅之東,至今有小兒墳數十,皆當時所殺徐氏之族也。
有一故相遠派在姑貢,有嬉游,書其壁日:「大丞相再從侄某嘗游。」有土人李璋,素好訕謔,題其傍日:「混元皇帝三十七代孫李璋繼至。」
吳中一士人,曾為轉運司試解頭,以此自負,好附托顯位。是時侍御史李制知常州,丞相莊敏龐公知湖州。士人游毗陵,挈其徒飲倡家,顧謂一騶卒日:「汝往白李二,我在此飲,速遣有司持洒餚來。」李二,謂御史也。俄頃,郡廚以飲食至,甚為豐腆。有一蓐醫。適在其家,見其事,後至御史之家,因語及之。李君極怪,使人捕得騶卒,乃兵馬都監所假,受士人教戒,就使庖買飲食,以坐客耳。李乃杖騶卒,使街司白士人出城。郡僚有相善者,出與之別,唁之日:「倉卒遽行,當何所詣?」士人應之日:「且往湖州,依龐九耳。」聞者莫不大笑。
館閣每夜輪校這一人直宿,如有故不宿,則虛其夜,謂之「豁宿」。故事,豁宿不得守四,至第五日即須入宿。遇豁宿,例于宿歷名位下書:「腹肚不安,免宿。」故館閣宿歷,相傳謂之「害肚歷」。
吳人多謂梅子為「曹公」,以其嘗望梅止渴也。又謂鵝,作書雲:「醋浸曹公一甏,湯○右軍兩隻,聊備于饌。」
【夢溪筆談卷二十四】
〔雜誌一〕
延州今有五城,說者以謂舊有東西二城,夾河對立;高萬興典郡,始展南北東三關城。余因讀杜甫詩雲:「五城何迢迢,迢迢隔河水。」「延州秦北戶,關防猶可倚。」乃知天寶中已有五城矣。
○、延境內有石油,舊說「高奴縣出脂水」,即此也。生于水際,沙石與泉水相雜,惘惘而出,土人以雉尾○之,用採入缶中。頗似淳漆,然之如麻,但煙甚濃,所沾幄幕皆黑。余疑其煙可用,試掃其煤以為墨,黑光如漆,松墨不及也,遂在為之,其識文為「延川石液」者是也。此物後必大行于世,自余始為之。蓋石油至多,生于地中無窮,不若松木有時而竭。今齊、魯間松林盡矣,漸至太行、京西、江南,松山大半皆童矣。造煤人蓋知石煙之利也。石炭煙亦大,墨人衣。余戲為《延州詩》雲:「二郎山下雪紛紛,旋卓穹廬學塞人。化盡素衣冬未老,石煙多似洛陽塵。」
解州鹽澤之南,秋夏間多大風,謂之「鹽南風」,其勢發屋拔木,幾欲動地,然東與南皆不過中條,西不過席張鋪,北不過鳴條,縱廣止于數十里之間。解鹽不得此風不冰,蓋大鹵之氣相感,莫知其然也。又汝南亦多大風,雖不及鹽南之厲,然亦甚于他處,不知緣何如此?或雲:「自城北風穴山中出。」今所謂風穴者已夷以矣,而汝南自若,了知非有穴也。方諺雲:「汝州風,許州蔥。」其來素矣。
昔人文草用北狄事,多言黑山。黑山在大幕之北,今謂之姚家族,有城在其西南,謂之慶州。余奉使,嘗帳宿其下。山長數十里,土石皆紫黑,似今之磁石。有水出其下,所謂黑水也。胡人言黑水原下委高,水曾逆流。余臨視之,無此理,亦常流耳。山在水之東。大底北方水多黑色,故有盧龍郡。北人謂水為龍,盧龍即黑水也。黑水之西有連山,謂之夜來山,極高峻。契丹墳墓皆在山之東南麓,近西有遠祖射龍廟,在山之上,有龍舌藏于廟中,其形如劍。山西別是一族,尤為勁悍,唯啖生肉血,不火食,胡人謂之「山西族」,北與「黑水胡」、南與「達靼」接境。
余姻家朝散郎王必齡常言:其祖貽永侍中,有女子嫁諸司使夏偕,因病危甚,服醫朱嚴藥,遂差。貂蟬喜甚,置洒慶之。女子于坐間求為朱不顧奏官,貂蟬難之,日:「今歲恩例已許門醫劉公才,當侯明年。」女子乃哭而起,徑歸不可留。貂蟬追究謝之,遂召公才,諭以女子之意,輟是歲恩命以授朱嚴。制下之日而嚴死。公才乃囑王公日:「朱嚴未受命而死,法容再奏。」公然之,再為公才請。及制下,公才之尉氏縣,使人召之。公才方飲洒,聞得官,大喜,遂暴卒。一四門助教,而死二醫。一官不可妄得,況其大者乎。
趙韓王治第,麻搗錢一千二百余貫,其他可知。蓋屋皆以板為笪,上以方磚○之,然後布瓦,至今完壯。涂壁以麻搗土,世俗遂謂涂壁麻為麻搗。
契丹北境有跳兔,形皆兔也,但前足才寸許,後足幾一尺。行則用後足跳,一躍數尺,止則蹶然扑地。生于契丹慶州之地大莫中。余使虜日,捕得數兔持歸。蓋《爾雅》所謂劂兔也,亦日「蛩蛩巨驢」也。
○○之小而綠色者,北人謂之螓,即《詩》所謂「螓首蛾眉」者也,取其頂深且方也。又閩人謂大蠅為胡螓,亦螓之類也。
北方有白雁,似雁而小,色白,秋深則來。白雁至則霜降,河北人謂之「霜信」。杜甫詩雲:「故國霜前白雁來。」即此也。
熙要中,初行淤田法。論者以謂《史記》所載:「涇水一斛,其泥數斗,且糞且溉,長我禾黍。」所謂「糞」,即「淤」也。余出使至宿州,得一石碑,乃唐人鑿六陟門,發汴水以淤下澤,民獲其利,刻石以頌刺史這功。則淤田之法,其來蓋久矣。
余奉使河北,邊太行而北,山崖之間,往往銜螺蚌殼及石子如鳥卵者,橫亙石壁如帶。此乃昔之海濱,今東距海已近千里。所謂大陸者,皆濁泥所湮耳。堯殛鯀于羽山,舊說在東海中,今乃在平陸。凡大河、漳水、滹沱、涿水、桑乾之類,悉是濁流。今關、陝以西,水行地中,不減百余尺,其泥歲東流,皆為大陸之土,此理必然。
唐李翱為《來財錄》雲:「自淮沿流,至於高郵,乃沂至於江。」《孟子》所謂「決汝、漢,排淮、泗而注之江。」則淮、泗固嘗入江矣。此乃禹之舊跡也。熙寧中,曾遣使按圖求之,故道宛然。但江、淮已深,其流無復能至高郵耳。
余中表兄李善勝,曾與數年輩煉砂為丹。經歲余,因沐砂再入鼎,誤遺下一塊,其徒丸服之,遂發懵冒,一夕而斃。硃砂至涼藥,初生嬰子可服,因火力所變,遂能殺人。以變化相對言之,既能變而為大毒,豈不能變而為大善?既能變而殺人,則宜有能生人之理,但未得其術耳。以此和神仙羽化之方,不可謂之無,然亦不可不戒也。
溫州雁蕩山,天下奇秀,然自古圖牒,未嘗有言乾。祥符中,因造玉清宮,代山取材,方有人見之,此時尚未有名。按西域書,阿羅漢諾矩羅居震旦東南大海際雁蕩山芙蓉峰龍湫。唐僧貫休為《諾矩羅贊》,有「雁蕩經行雲漠漠,龍湫宴坐雨矇矇」之句。此山南有芙蓉峰,峰下芙蓉驛,前瞰大海,然未知雁蕩、龍湫反在。扣因伐木,始見此山。山頂有大池。相傳以為雁蕩。下有二潭水,以為龍湫。又以經行峽、宴坐峰,皆后人以貫休詩名之也。謝靈運為永嘉守,凡永嘉山水,遊歷殆遍,獨不言此山,蓋當時未有雁蕩之名。余觀雁蕩諸峰,皆峭拔○怪,上聳千尺,窮崖巨谷,不類他山。皆包在諸谷中,自嶺外望之,都無所見;至谷中,則森然千霄。原其理,當是為谷中大水衝激,沙土盡去,唯巨石巋然挺立耳。如大小龍湫、水帘、初月谷之類,皆是水鑿音漕去聲。之穴,自下望之,則高岩峭壁;從上觀之,適與地平,以至諸峰之頂,亦低于山頂之地面。世間溝壑中水鑿之處,皆有植土龕岩,亦此類耳。今成○、峽西大澗中,立土動及百尺,迥然聳立,亦雁蕩具體而微者,但此土彼石耳。既非挺出地上,則為深谷林莽所蔽,故古人未見,錄運所不至,理不足怪也。內諸司舍屋,唯秘閣最宏壯。閣下穹隆高敞,相傳謂之「木天」。
嘉祜中,蘇州崑山縣海上,有一船桅折,風飄抵岸。船中有三十余人,衣冠如唐人,系紅○角帶,短皂布衫。見人皆慟哭,語方不可曉。試令書字,字亦不可讀。行則相綴如雁行。久之,自出一書示人,乃唐天祜中告授屯羅島首領陪戎副尉制;又有一書,乃是上高麗表,亦稱屯羅島,皆用漢字。蓋東夷之臣屬高麗者。船中有諸谷,唯麻子大如蓮的,蘇人種之,初歲亦如蓮的,次年漸小。數年後只如中國麻子。時贊善大夫韓正彥知崑山縣事,召其人,犒以洒食。食罷,以手捧首而○。意若歡感。正彥使人為其治桅,桅舊植船木上,不可動,工人為之造轉軸,教其起倒之法。其人又喜,復捧首而○。
熙寧中,珠輦國使人入貢,乞依本國俗撒殿,詔從之。使人以金盤貯珠,跪捧于殿檻之間,以金蓮花酌珠,向御座撒之,謂之「撒殿,」乃其國至敬之禮也。朝退,有司掃徹得珠十余兩,分賜是日侍殿閣門使副內臣。
方家以磁石磨針鋒,則能指南,然常微偏東,不全南也。水浮多蕩搖。指爪及碗唇上皆可為之,運轉尤速,但堅滑易墜,不若縷懸為最善。其法取新纊中獨繭縷,以芥子許蠟,綴于針腰,無風處懸之,則針常指南。其中有磨而指北者。余家指南、北者皆有之。磁石之指南,猶柏之指西,莫可原其理。
歲首畫鐘馗于門,不右起自何時。皇祜中,金陵發一塚,有石志,乃宋宗愨母鄭夫人。宗愨有妹名鐘道,則知鐘馗之設亦遠。
信州杉溪驛舍中,有婦人題壁數百言。自敘世家本士族,父母以嫁三班奉職鹿生之子;鹿忘其名。娩娠方三日,鹿生利月俸。逼令上道,遂死于杉溪。將死,乃書此壁,具逼迫苦楚之狀,恨父母遠,無地赴訴。言極哀切,頗有詞藻,讀者無不感傷。既死稿葬之驛後山下。行人過此,多為之憤激,為詩以吊之者百余篇。人集之,謂之《鹿奴詩》,其間甚有佳句。鹿生,夏文莊家奴,人惡其貪忍,故斥為「鹿奴」。
士人以氏族相高,雖從古有人,然未嘗著盛。自魏氏銓總人物,以氏族相高,亦未專任門地。唯四夷則全以氏族為貴賤。如天竺以剎利、婆羅門二姓為貴種:自余皆為庶姓,如毗舍、首陀是也。其他諸國亦如是。國主大臣,各有種姓,苟非貴種,國人莫肯歸之;庶性雖有勞能亦自甘居大姓之下。至今如此。自後魏據中原,此俗遂盛行于中國,故有八氏、十姓、三十六族、九十二姓。凡三世公者日「膏梁」,有令仆者日「華腴」。尚書、領、護而上者為「甲姓」,九卿、方伯者為「乙姓」,散騎常侍、太中大夫者為:丙姓」,吏部正員郎為「丁姓」。得入者謂之「四姓」。其後遷易紛爭,莫能堅定,遂取前世仕籍,定以博陵崔、范陽盧、隴西李、滎陽鄭為甲族。唐高宗時又增太原王、清河崔、趙郡李,通謂「七姓」。然地勢相傾,互相排抵,各自著書,盈編連簡,殆數十家,至於朝廷為之置官○定。而流習所徇,扇以成俗,雖國勢不能排奪。大率高下五生等,通有百家,皆謂之士族,此外悉為庶姓,婚宦皆不敢與百齒,又如崗頭盧、澤底李、土門崔、靖巷恭楊之類,自為鼎族。其俗至唐末方漸衰息。
茶牙,古人謂之雀舌、麥顆,言其至嫩也。今茶之美者,其質素良,而所植之木又美,則新牙一髮,便長寸余,其細如針。唯牙長為上品,以其質○、土力皆有余故也。如雀舌、麥顆者,極下材耳。乃北人不識,誤為品題。余山居有《茶論》,《嘗茶》詩雲:「誰把嫩香名雀舌?定知北客示曾嘗。不知靈草天然異,一夜風吹一寸長。」
閩中荔枝,核有小如丁香者,多肉而甘。土人亦能為之,取荔枝木去其宗根,仍火燔令焦,複種之,以大石抵其根,但令傍根得生,其核乃小,種之不復牙。正如六畜去勢,則多肉而不復有子耳。
元豐中,慶州界生子方蟲,方為秋田之害。忽有一蟲生,如土中狗蠍,其喙有鉗,千萬蔽地。遇子方蟲,則以鉗搏之,悉為兩段。旬日,子方皆盡。歲以大穰。其是舊曾有之,土人謂之傍不肯。
養鷹○者,其類相語,謂之○以麥反。漱。三館書有《○漱》三卷,皆養鷹○法度,及醫療之術。
處士劉易,隱居王屋山。嘗于齋中見一大蜂,○于蛛網,蛛搏之,為蜂所螫墜地。俄頃,蛛鼓腹欲烈,徐行入草。蛛嚙芋梗微破,以瘡就嚙處磨之良久腹漸消,輕躁如故。自后人有為蜂螫者,○芋梗傅之則愈。
宋明帝好食密漬○○,一食數升。○○乃今之烏賊腸也,如何以密漬食之?大業中,吳郡貢密蟹二千頭、蜜擁劍四瓮。又何胤嗜糖蟹。大底南人嗜咸,北人嗜甘。魚蟹加糖蜜,蓋便於北俗也。如今之北方人,喜用麻油煎物,不問何物,皆用油煎。慶歷中,群學士會于玉堂,使人置得生蛤蜊一簣,令饔人烹之。久且不至,客訝之,使人檢視,則日:「煎之已焦黑,而尚未爛。」坐客莫不大笑。余嘗過親家設饌,有油煎法魚,鱗鬣虯然,無下筋處。主人則捧而橫嚙,終不能咀嚼而罷。
漳州界有一水,號烏腳溪,涉者足皆如黑。數十里間,水皆不可飲,飲則病癉,行人皆載水自隨。梅龍圖公儀宦州縣時,沿牒至漳州;素多病,預懮癉癘為害,至烏腳溪,使數人肩荷之,以物蒙身,恐為毒水所沾。兢惕過甚,瞧盱矍鑠,忽墜水中,至於沒頂。乃出之,舉體黑如崑崙,自謂必死。然自此宿病盡除,頓覺康鍵,無復昔之羸瘵。又不知何也?
北嶽恆山,今謂之大茂山乾是也。半屬契丹,以大茂山分脊為界。岳祠舊在山下,石晉之後,稍遷近裡。今其地謂之神棚,今祠乃在曲陽。祠北有望岳亭,新晴氣清,則望見大茂。祠使李克用,親領步騎五十萬,問罪幽陵,回師自飛狐路即歸雁門。」今飛狐路在茂之西,自銀治寨北出倒馬關,度虜界,卻自石門子、令水鋪入瓶形、梅回兩寨之間,至代州。今此路已不通,唯北寨西出承天閣路,可至河東,然路極峭狹。太平興國中,車駕自太原移幸垣山,乃由土門路。至今有行宮。
鎮陽池苑之盛,冠于諸鎮乃王鎔時海子園也。鎔嘗館李匡威于此。亭館尚是舊物,皆甚壯麗。鎮人喜大言,矜大其池,謂之「潭園」,蓋不知昔嘗謂之「海子」矣。中山人常好與鎮人相雌雄,中山城北園中亦有大池,遂謂之海子,以壓鎮之潭園。余熙寧中奉使鎮定,時薛師政為定帥,乃與之同議,展海子直抵西城中山王家,悉為稻田。引新河水注之,清波○溫數裡,頗類江鄉矣。
【夢溪筆談卷二十五】
〔雜誌二〕
宣州寧國縣多積首蛇,其長盈尺,黑鱗白章,兩首文彩同,但一首逆鱗耳。人家庭檻間,動有數十同空,略如蚯蚓。
太子中允關杞曾提舉文南西路常平倉,行部邕管,一吏人為蟲所毒,舉身潰爛。有一醫言能治。呼使視之,日:「此為天蛇所螫,疾已深,不可為也。」乃以藥傅其創,有腫起處,以鉗拔之。有物如蛇,凡取十余條而疾不起。又余家祖塋在錢塘西溪,嘗有一田家,忽病癩,通身潰爛,號呼欲絕。西溪寺僧識之,日:「此天蛇毒耳,非癩也,取木皮煮,飲一斗許,令其恣飲。初識疾減半,兩三日頓愈。驗其木,乃今之奉皮也。然不知天蛇何物。或雲:「草間黃花蜘蛛是也。人遭其螫,仍為露水所濡,乃成此疾。」露涉者亦當戒也。
天聖中,侍御史知雜事章頻使遼,死于虜中。虜中無棺櫬,舉至范陽方就殮,自後遼人常造數漆棺,以銀飾之,每有使人入境,則載以隨行,至今為例。
景祜中,侍御史知雜章頻使遼,死于虜中。虜中無棺櫬,舉至范陽就殮。自後遼人常造數漆棺,以銀飾之,每有使人入境,則載以隨行,至今為例。
景祜中,黨項首領趙德明卒,其子無昊嗣立。朝廷遣郎官楊告入蕃弔祭。告至其國中,無昊遷延遙立,屢促之,然後至前受詔。及拜起,顧其左右日:「先王大錯!有國如此,而乃臣屬於人。」既而○告于廳,其東屋後若千百人鍛聲。告陰知其有異志,還朝,秘不敢言。未幾,無昊果叛。其徒遇乞,先創造蕃書,獨居一樓上,累年方成,至是獻之。無昊乃改無,製衣冠、禮樂,下令國中,悉用蕃書、胡禮,自稱大夏。朝廷興師問罪,彌歲,虜之戰士益少,而舊臣宿將如剛浪○遇、野利輩,多以事誅,元昊力孤,復奉表稱蕃。朝廷因赦之,許其自新。元昊乃更稱兀卒曩宵。慶歷中,契丹舉兵討元昊,元昊與之戰,屢勝,而契丹至者日益加眾。元昊望之,大駭曰:「何如此之眾也?」乃使人行成,退數十里以避之。契丹不許,引兵壓師陣。元昊又為之退舍,如是者三。凡退百余裡,每退必盡焚其草萊。契丹之馬無所食,因其退,乃許平。元昊遷延數日,以老北師。契丹馬益病,亟發軍攻之,大敗契丹于金肅城,獲其偽乘輿、器服、子婿、近臣數十人而還。先是,元昊後房生一子,曰甯令受。「甯令」者,華言龐大王也。其後又納沒臧論○之妹,生諒祚而愛之。甯令受之母恚忌,欲除沒臧氏,授戈于甯令受,使圖之。甯令受間入元昊之室,卒與元昊遇,遂刺之,不殊而走。諸大佐沒臧論○輩仆甯令,梟之。明日,元昊死,立諒祚,而舅論○相之。有梁氏者,其先中國人,為論○子婦。諒祚私焉,日視事于國,夜則從諸沒臧氏。論○懟甚,謀伏甲梁氏之宮,須其入以殺之。梁氏私以告諒祚,乃使召論○,執于內室。沒臧,強宗也,子弟族人在外者八十余人;悉誅之,夷其宗。以梁氏為妻,又命其弟乞埋為家相,許其世襲。諒祚凶忍,好為亂。治平中,遂舉兵兒子慶州大順城。諒祚乘駱馬,張黃屋,自出督戰。陴者○弩射之中,乃解圍去。創甚,馳入一佛詞。有牧牛兒不得出,懼伏佛座下,見其脫靴,血○于踝,使人裹創舁載而去。至其國,死。子秉常立,而梁氏自主國事。梁乞埋死,其子移逋繼之,謂之沒甯令。「沒甯令」者,華言天大王也。秉常之世,執國政者有嵬名浪遇,元昊之弟也,最老于軍事;以不附諸梁,遷下治而死。存者三人,移逋以世襲居長契,次曰都羅馬尾,又次曰關萌論,略知書,私侍梁氏。移逋、萌論皆以昵○進,唯馬尾粗有戰功,然皆庸才。秉常荒孱,梁氏自主兵,不以屬其子。秉常不得志,素慕中國。有李青者,本秦人,亡虜中。秉常昵之,因說秉常以河南歸朝廷。其謀○,青為梁氏所誅,而秉常廢。
古人論茶,唯言陽羨、顧渚、天柱、蒙頂之類,都未言建溪。然唐人重串茶粘黑者,則已近乎「建餅」矣。建茶皆喬木;吳、蜀、淮南唯叢蘢而已,品自居下。建茶勝處曰郝源、曾坑,其間又岔根、山頂二品尤勝。李氏時號為北苑,置使領之。
信州鉛山縣有苦泉,流以為澗。挹其水熬之,則成膽礬。烹膽礬則成銅;熬膽礬鐵釜,久之亦化為銅。水能為銅,物之變化,固不可測。按《黃帝素問》有「天五行,地五行,土之所在天為濕,土能生金石,濕亦能生金石,」此其驗也。又石穴中水,所滴皆為鐘乳、殷孽。春秋分時,汲井泉則結石花;大○之下,則生陰精石,皆濕之所化也。如木之氣在天為風,木能生火,風亦能生火。蓋五行之性也。
古這節如令之虎符,其用則有圭璋龍虎之別,皆櫝,將這英蕩是也。漢人所持節,乃古之旄也。余在漢東,得一玉琥,美玉而微紅,醋醋如醉肌,溫潤明潔,或雲即班瑰也。夏天人有以為幣者,《春官》「以白琥禮西方」是也。有以為貨者,《左傳》「加以玉琥二」是也。有以為瑞節者,」山國用虎節」是也。
國朝汴渠,發亦畿輔郡三十余縣夫,歲一浚。祥符中,閣門祗侯使臣謝德權領治京畿溝洫,權借浚汴夫。自爾後三歲一浚,始令京畿民官皆兼溝洫河道,以為常職。久之,治溝洫之工漸弛,邑官徒帶空名,而汴渠有二十年不浚,歲歲堙淀。異時京師溝渠這皆放汴,舊尚書省都堂壁記雲,「疏治八渠,南入汴水」是也。自汴流堙定,亦城東水門一至雍丘、襄邑,河底皆高出堤外平地一丈二尺余。自汴堤下瞰,民居如在深谷。熙寧中,議改疏洛水入汴。余嘗因出使,按行汴渠,自亦師上善門量至泗州淮口,凡八百四十里一百三十步。地勢,京師之地比泗州凡高十九丈四尺八寸六分。于京城東數裡白渠中穿井,至三丈方見舊底。驗量地勢,用水平、望尺、斡尺量之,不能無小差。侯水平,其上漸淺涸,則又為一堰,相齒階陛。乃量堰之上下水面,相高下之數會之,乃得地勢高下之實。
唐風俗,人在遠或閨門間,則使人傳拜以為敬。本朝兩浙仍有此俗。客至,欲致敬于閨闥,則立使人而拜之;使人入見所禮,乃再拜致命。若有中外,則答拜;使人出復拜客,客與之為禮如賓主。慶歷中,王君貺使契丹。宴君貺于混融江,觀釣針魚。臨歸,戎主置洒謂貺日:「南北修好久,恨不得親見南朝皇帝兄。托卿為傳一杯洒到南朝。」乃自起酌洒,容甚恭,親授君貺舉杯;又自鼓琵琶,上南朝皇帝千萬壽。先是,戎主之弟宗元為燕王,有全燕之眾,久畜異謀。戎主恐其陰附朝廷,故特效恭順。宗元後座以稱亂誅。
潘閬字逍遙。咸平間有詩名。與錢易、許洞為友,狂放不羈。嘗為詩日:「散拽禪師來蹴○,亂拖游女上鞦韆。」此其自序之實也。後坐戶多遜黨亡命,捕跡甚急,閬乃變姓名,僧服入中條山。許洞密贈之詩日:「潘逍遙,平生才氣如天亮。仰天大笑無所懼,天公嗔爾口呶呶。罰教臨老投補衲,歸中條。我願中條山神鎮長在,驅雷叱電依前趕出這老怪。」後會赦,以四門助教召之,閬乃自歸,送信州安置。仍不懲艾,復為《掃市舞》詞日:「出砒霜,價錢可。贏得撥灰兼弄火。暢殺我。」以此為士人不齒,放棄終身。
江湖間唯畏大風度。冬月風作有漸,船行可以為備;唯盛夏風起于顧○間,往往罹難。曾聞江國賈人有一術,可免此患。大凡夏月風景,須作于午後。欲行船者,五鼓初起,視星月明潔,四際至地,皆無雲氣,便可行;至於巳時即止。如此,無復與暴風遇矣。國子博士李元規雲:「平生游江湖,未嘗遇風,用此術。」
余使虜,至古契丹界,大薊茇如車蓋。中國無此大者。其地名薊,恐其因此也,如楊州宜楊、荊州宜荊之類。荊或為楚,楚亦荊木之別名也。
刁約使契丹,戲為四句詩日:「抻燕移離畢,看房賀跋支。餞行三匹裂,密賜十貔狸。」皆紀實也。移離畢,官名,如中國執政官。加跋支,如執衣防閣。匹裂,小木罌,以色綾木為之,如黃漆。貔狸,形如鼠而大,穴居,食果谷,嗜肉,狄人為珍膳,味如○子而脆。世傳江西人好訟,有一書名《鄧思賢》,皆訟牒法也。其始則教以侮文;侮文不可得,則欺誣以取之;欺誣不可得,則求其罪動之。蓋思賢,人名也,人傳其術,遂以之名書。村校中往往以授生徒。
蔡君謨嘗書小吳箋雲:「李及知杭州,市《白集》一部,乃為終身之恨,此君殊清節,可為世戒。張乖崖鎮蜀,當遨游時,士女環左右,終三年未嘗回顧。此君殊重厚,可以為薄夫之檢抻。」此帖今在張乖崖之孫○夫家。余以謂買而為終身之恨,近于過激。苟其性如此,亦可尚也。
陳文忠為樞密,一日,日欲沒時,忽有中人宣召。既入右掖,已昏黑,遂引入禁中。屈曲行甚久,時見有帘幃、燈燭,皆莫知何處。已而到一小殿,殿前有兩花檻,已有數人先至,皆立廷中。殿上垂帘,蠟燭十余炬而已。相繼而至者凡七人,中使乃奏班齊。唯記文忠、丁謂、杜鎬三人,其四人忘之。杜鎬時尚為館職。良久,乘○自宮中出,燈燭亦不過數十而已。宴具甚盛。卷帘,令不拜,升殿就坐。御座設于席東,設文忠之坐于席西,如常人賓主之位。○叟等皆怕恐不敢就位,上宣喻不已,○懇陳「自古未有君臣齊列之禮」,至於再三。上任憑色日:「本為在下太平,朝廷無事,思與卿等共樂之。若如此,何如就外朝開宴?今日只是宮中供辦,未嘗命有司,亦不召中書輔臣。以卿等機密及文館職任侍臣無嫌,且欲促坐語笑,不須多辭。」○叟等皆趨下稱謝,上急止之日:「此等禮數,且皆置之。」○叟○危坐,上語笑極歡。洒五六行,膳具中各出兩絳囊,置群臣之前,皆大珠也。上日:「時和歲豐,中外康富,恨不得與卿等日夕相會。太平難遇,此物助卿等燕集之費。」群臣欲起謝,上雲:「且坐,更有。」如是洒三行,皆有所賜,悉良金重寶。洒罷,已四鼓,時人謂之「天子請客」。文惠之子述古得于文忠,頗能道其詳,此略記其一二耳。
關中無螃蟹。元豐中,余在陝西,聞秦州人家收得一乾蟹。土人怖其形狀,以為怪物。每人家有病虐者,則借去掛門戶上,往往遂差。不但人不識,鬼亦不識,鬼亦不識也。
丞相陳秀公治第于潤州,極為閎壯,池館綿亙數百步。宅成,公已疾甚,唯肩○一登西樓而已。人謂之「三不得」:居不得,修不得,賣不得。
福建劇賊廖恩,聚徒千余人,剽掠市邑,殺害將吏,江浙為之搔然。後經赦宥,乃率其稈首降,朝廷補恩右班殿直,赴三班院侯差遣。時坐恩黜免者數十人。一時在銓班敘錄其腳色,皆理私罪或公罪,獨恩腳色稱:「出身以來,並無公私過犯。」
曹翰圍江州三年,城將陷,太宗嘉其盡節于所事,遣使喻翰:「城下日,拒命之人盡赦之。」使人至獨木渡,大風數日,不可濟。及風定而濟,則翰已屠江州無遺類,適一日矣。唐吏部尚書張嘉福奉使河北,逆韋之亂,有敕處斬,尋遣使人赦之。使人馬上昏睡,遲行一驛,比至,已斬訖。與此相類,得非有命歟?
慶歷中,河北大水,仁宗懮形于色。有走馬承受公事使臣到闕,即時召對,問:「河北水災何如?」使臣對日:「懷山襄陵。」又問:「百姓如何?」對日:「如喪考妣。」上默然。既退,即詔○門:「今後武臣上殿奏事,並須直說,不得過為文飾。」至今○門有此條,遇有合奏事人,即預先告示。
予奉使按邊,始為木圖,寫其山川道路。其初遍履山川,旋以麵糊木悄寫其形勢于木案上。未幾寒凍,木悄不可為,又熔蠟為之。皆欲其輕,易故也。至官所,則以木刻上之。上召輔臣同觀。乃詔邊州皆為木圖,藏于內府。
蜀中劇賊李順,陷劍南、兩川,關右震動。朝廷以為懮。后王師破賊,梟李順,收復兩川,書功行賞,子無間言。至景祜中,有人告李順尚在廣州,巡檢使臣陳文璉捕得之,乃真李順也,年已七十余。推驗明白,囚赴闕,覆按皆實。朝廷以平蜀將士功賞已行,不欲暴其事。但斬順,賞文璉二官,仍閣門祗侯。文璉,泉州人,康定中老歸泉州,余尚識之。文璉家有《李順案款》,本末甚詳。順本味江王小博之妻弟,始王小博反于蜀中,不能撫其徒眾,乃推順為主。順初起,悉召鄉里富人大姓,令具其家所有財粟,據其生齒足用之外,一切調發,大賑貧乏;錄用材能,存撫良善;號令嚴明,所至一無所犯。時兩蜀大飢,旬日之間,歸之者數萬人,所向州縣,開門延納,傳檄所至,無復完壘。及敗,人尚懷之。故順得脫去三十余年,乃始就戮。
交趾乃漢、唐交州故地。五代離亂,吳文昌始據安南,稍侵交、廣之地。其後文昌為丁璉所殺,復有其地。國朝開寶六年,璉初歸附,授靜海軍節度使;八年,封交趾郡王。景德無年,土人黎桓殺璉自立;三年,桓死,安南大亂,久無酋長。其後國人共立間人李公蘊為主。天聖七年,公蘊死,子德政立。嘉祜六年,德政死,子日尊立。自公蘊據安南,始為邊患,屢將兵入寇。至日尊,乃僭稱「法天應運崇仁至道慶成龍祥英武睿文尊德聖神皇帝」,尊公蘊為「太祖神武皇帝」,國號大越。熙寧元年,偽改元玉象;次年又改神武。日尊死,子乾德立,以宦寧元年,偽改元寶象;次年又改神武。日尊死,子乾德立,以宦人要尚吉與其母黎氏號燕鸞太刀同主國事。熙寧八年,舉兵隱邕、欽、廉三州。九年,遣宣徽使郭促通、天章閣待制趙公才討之,拔廣源州,擒酋領劉紀,焚甲峒,破機郎、決裡,至富良江。尚吉遣王子洪真率眾來拒,大敗之,斬洪真,眾殲于江上,乾德乃降。是時,乾德方十歲,事皆制于尚吉。廣源州者,本邕州者,本邕州羈縻。天聖七年,首領儂存福歸附,補存福邕州衛職,轉運使章頻罷遣之,不受其地,存福乃與其子智高東掠籠州,有之七源。存福因其亂,殺其兄,率土人劉川,以七源州歸存福。慶歷八年,智高自領廣源州,漸吞滅右江、田州一路蠻峒。皇祜元年,邕州人殿中丞昌協奏乞招收智高,不報。廣源州孤立,無所歸。交趾覘其隙,襲取存福以歸。智高據州不肯下,反欲圖交趾;不克,為交人所攻,智高出奔右江文村,具金函表投邕州,乞歸朝廷;邕陳拱拒不納。明年,智高與其匹盧豹、黎貌、黃仲卿、廖通等拔橫山寨入寇,陷邕州,入二廣。及智高敗走,盧豹等收其余眾,歸劉紀,下廣河。至熙寧二年,豹等歸順。未幾,復叛從紀。至大軍南征,郭帥遣別將燕達下廣源,乃始得紀,從紀。至大軍南征,郭帥遣別將燕達下廣源,乃始得紀,以廣源為順州。甲峒者,交趾大聚落,主者甲承貴,娶李公蘊之女,改姓甲氏。承貴之子紹泰,又娶德政之女。其子景隆,娶日尊之女。世為婚姻,最為邊患。自天聖五年,承貴破太平寨,殺寨主李緒。嘉祜一年,紹泰又殺永平寨主李德用,屢侵邊境。至熙寧大舉,乃討平之,收隸機郎縣。
太祖朝,常戒禁兵之衣,長不得守膝;買魚肉及洒入營門者,皆有罪。又制更戌之法,欲其習山川勞苦,遠妻孥懷土之戀。兼外戌之日多,在營之日少,人人少子,而衣食易足。又京師衛兵請糧者,營在城東者,即令赴城西倉;在城西者,令赴城東倉;仍不許佣僦車腳,皆須自負。嘗親登右掖門觀之。蓋使之勞力,制其驕惰。故土卒衣食無外慕,安辛苦而易使。
青堂羌本吐蕃別族。唐末,蕃將尚恐熱作作亂,率眾歸中國,境內離散。國初,有胡僧立遵者,乘亂挾其主○逋之子○,東據宗哥邈川城。○○人號瑕薩○逋者,胡言「贊普」也。○,華言「佛」也;○,華言「男」也。自稱佛男,猶中國之稱天子也,立遵姓李氏,○○立,立遵與邈川首領溫音溫反。逋相之,有漢隴西、南安、金城三郡之地,東西三千余裡。宗哥邈川,即所謂「三河間」也。祥符九年,立遵○○引眾十萬寇邊,入古渭州,知秦州曹瑋攻敗之,立遵歸乃死。○○妻李氏,立遵之女也,生二子,曰瞎氈、磨氈角。立遵死,○○更取喬氏,生子董氈,取契丹之女為婦。李氏失寵,去為尼;二子亦去其父,瞎氈居河州,磨氈角居邈川。○○往來居青堂城。趙元昊叛命,以岳遮○,遂與中國絕。屯田員外郎劉渙獻議通○○,乃使渙出古渭州,循末邦山,至河州國門寺,絕河,逾廊州,至青堂,見○○,授以爵命,自此復通。磨氈角死,○○復取邈川城,收磨氈角妻子,質于結羅城。○○死,子董氈立,朝廷復授以爵命。瞎氈有子木征,木征者,華言「龍頭」也。以其○○嫡孫,昆弟行最長,故謂之「龍頭」。羌人語倒,謂之「頭龍」。瞎氈死,青堂首領瞎藥雞羅及胡僧鹿尊共立之,移居滔山。董氈之甥瞎征伏,羌蕃部李鋮星子之也,與木征不協,其舅李篤氈挾瞎征居結古野反。河,瞎征數與篤氈及沈千族首領常尹丹波合兵攻木征,木征去,居安鄉城。有巴斯溫者,○氏族子,先居結羅城,其後稍強。董氈河南之城遂三分:巴欺溫、木征居洮河澗,瞎征居結河,董氈獨有河北之地。熙寧五年秋,王子醇引兵,始出路骨山,撥香子城,平河州。又出馬蘭州,擒木征母弟結吳叱,破洮州,木征之弟已氈角降。盡得河南熙、河、洮、岷、疊、宕六州之地,自臨江寨至安鄉城,東西一千余裡,降蕃戶三十余萬帳。明年,瞎木征降,置熙河路。
範文正常言:史稱諸葛亮能用度外人。用人者莫不欲盡天下之才,常患近已之好惡而不自知也;能用度外人,然後能周在事。
元豐中,夏戎之母梁氏遣將引兵卒,至保安軍順寧寨,圍之數重。時寨兵至少,人心危懼。有倡姥李氏,得梁氏陰事甚詳,乃掀衣登陴,抗聲罵之,盡發其私。虜人皆掩耳,並力射之,莫能中。李氏言愈丑,虜人度李終不可得,恐具得罪,遂托以他事,中夜解去。雞鳴狗盜皆有所用,信有之。
宋宣獻博學,喜藏異書,皆手自校○。常謂「校書如掃塵,一面掃,一面生。故有一書每三四校,猶有脫繆」。
【夢溪筆談卷二十六】
〔藥議〕
古方言「云母粗服,則著人肝肺不可去」。如枇杷、狗脊毛不可食,皆雲「射入肝肺」。世俗似此之論甚多,皆謬說也。又言「人有水喉、食喉、氣喉」者,亦謬說也。世傳《歐希范真五臟圖》,亦畫三喉,蓋當時驗之不審耳。水與食同咽,豈能就口中遂分入二喉?人但有咽、有喉二者而已。咽則納飲食,喉則通氣。咽則咽入胃脘,次入胃中,又次入廣腸,又次入大小腸;喉則下通五臟,為出入息。五臟之含氣呼啄,正如治客觀存在之鼓○。人之飲食藥餌,但自咽入腸胃,何嘗能至五臟?凡人之肌骨、五臟、腸胃雖各別,其入腸之物,英精之氣精,皆能洞達,但○穢即入二腸。凡人飲食及服藥既入腸,為真氣所蒸,英精之氣味,以至金石之精者,如細妍硫黃、硃砂、乳石之類,凡能飛走融結者,皆隨真氣洞達肌骨,猶如天地之氣,貫穿金石土木,曾無留礙。自餘頑石草木,則但氣味洞達耳。及其勢盡,則○穢傳入大腸,潤濕滲入小腸,此皆敗物,不復能變化,惟當退○耳。凡所謂某物入肝,某物入腎之類,但氣味到彼耳,凡質豈能至彼哉?此醫不可不知也。
余集《靈苑方》,論雞舌香以為西香母,蓋出陳氏《拾遺》。今細考之,尚未然。按《齊民要術》雲:「雞舌香,世以其似丁子,故一名丁子香。」即今西香是也。《日華子》雲:「雞舌香,治口氣。」所以三省故事,郎官日含舌香,欲其奏事對答,其氣芬芳。此正謂丁香治口氣,至陰謀詭計書為然。又古方五香連翹湯用雞舌香,《千金》五香連翹湯無雞舌香,卻有丁香,此最為明驗。《新補本草》又出丁香一條,蓋不曾深考也。今世所用雞舌香,乳香中得之,大如山茱萸,○開,中如柿核,略無氣味。以治疾,殊極乘謬。舊說有「藥用一君、二臣、三佐、五使」之說。其意以謂藥雖眾,主病者專在一物,其他則節級相為用,大略相統制,如此為宜,不必盡然也。所謂君者,主此一方者,固無定物也。《藥性論》乃以眾藥之和厚者定以為君,其次為臣、為佐,有毒者多為使,此謬說也。設若欲攻堅積,如巴豆輩,豈得不為君哉!
金罌子止遺○,取其溫且梁也。世之用金罌者,待其約熟時,取汁熬膏用之,大誤也。紅則味甘,熬膏則全斷澀味,都失本性。今當取半黃時採,干,搗末用之。
湯、散、丸,各有所宜。古方用湯最多,用丸、散者殊少。煮散古方無用者,保證近世人為之。本體欲達五臟四肢得莫如湯,欲留膈胃中者莫如散,久而後散者莫如丸。又無毒者宜湯,小毒者宜散,大毒者須用丸。又欲速者用湯,稍緩者用散,甚緩者用丸。此其大概也。近世用湯者全少,應湯者皆用煮散。大率湯劑氣勢完壯,力與丸、散倍蓰。煮散者一啜不過三五錢極矣,比功較力,豈敵湯勢?然湯既力大,則不宜有失消息。用之全在良工,難可能定論拘也。
古法採草藥多用二月、八月,此殊未當。但二月草已芽,八月苗未枯,採掇者易辯識耳,在藥則未為良時。大率用根者,若有宿根,須取無莖葉時採,則津澤皆歸其根。欲驗之,但取蘆菔、地黃輩觀,無苗時採,則實而沉;有苗時採,則虛而浮。其無宿根者,即候苗成而未有花時採,昌根生已足而又未衰。如今之紫草,未花時採,則根色鮮澤;花過而採,則根色黯惡,此其效也。用葉者取葉初長足時,用芽者自從本說,用花者取花初敷時,用實者成實時採。皆不可限以時月。緣土氣有早晚,天時有愆伏。如平地三月花者,深山中則四月花。白樂在《游大林寺》詩雲:「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蓋常理也,此地勢高下之不同也。始○竹筍,有二月生者,有三四月生者,有五月方生者,謂之晚○;稻有七月熟者,有八九月熟者,有十月熟者,謂之晚稻。一物同一畦之間,自有早晚,此物性之不同也。嶺、嶠微草,凌冬不凋,並、汾喬木,望秋先隕;諸越則桃李冬實,朔漠則桃李夏榮,此地氣之不同。一畝之稼,則糞溉者先牙;一坵之禾,是後種者晚實,此人力之不同也。豈可一切拘以定月哉!《本草注》:「橘皮味苦,柚皮味甘」。此誤也。柚皮極苦,不可向口,皮甘者乃橙耳。
按《月令》:「冬至麋角解,夏至鹿角解」。陰陽相反如此。今人用麋、鹿茸作一種,殆疏也。又的刺麋、鹿血以代茸,雲「茸亦血耳」,此大誤也。竊詳古人之意,凡含血之物,肉差易長,其次筋難長,最後骨難長。故人自胚胎至成人,二十年骨髓方堅。唯麋角自生至堅,無兩月之久,大者乃重二十余斤,其堅如石。計一晝夜鬚生數兩。凡骨之頓成生長,神速無甚于此。雖草木至易生者,亦無能及之。此骨血之至強者,所以能補骨血,堅陽道,強精髓也。頭者諸陽之會,眾陽之聚,上鐘于角,豈可與凡血為比哉!麋茸利補陽,鹿茸利補陰。凡用茸,無樂大嫩。世謂之「茄子茸」,但珍其難得耳,其實少力。堅者又太老。唯長數寸,破之肌如朽木,茸端如瑪瑙、紅玉者,最善。又北方戎狄中有麋、○、○。駝鹿極大而色蒼,尻黃而無斑,亦鹿之類。角大而有文,瑩瑩如玉,其茸亦可用。
枸杞,陝西極邊生者,高丈余,大可作柱,葉長數寸,無刺,根皮如厚朴,甘美異于他處者。《千金翼》雲:「甘州者為真,葉厚大者是。」大體出河西諸郡。其次江池間圩埂上者。實圓如櫻桃,全少核。暴乾如餅,極膏潤有味。
「淡竹」對「苦竹」為文。除苦竹外,悉謂之淡竹,不應別有一品謂之淡竹。后人不曉,于《本草》內別疏淡竹為一物。今南人食筍有苦筍、淡筍兩色,淡筍即淡竹也。
東方、南方所用細辛,皆杜衡也,又謂之馬蹄香也:黃白,拳局而脆,乾則作團,非細辛也。細辛出華山,極細而直,深紫色,味極辛,爵之習習如椒,其辛更甚于椒。故《本草》雲:「細辛,水漬令直。」是以杜衡偽為之也。襄、漢間又有一種細辛,極細而直,色黃白,乃是鬼督郵,亦非細辛也。
《本草注》引《爾雅》雲:「○,大苦。」注:「甘草也。蔓延生,味似荷,莖青赤。」此乃黃藥也,其味極苦,故謂之大苦,非甘草也。甘草枝葉悉如槐,高五六尺,但葉端微尖而糙澀,似有白毛,實作角生,如相思角,四五角作一生,熟則角○。子如小匾豆,極堅,齒嚙不破。
胡麻直是今油麻,更無他說,余已于《靈苑方》論之。其角有六棱者,有八棱者。中國這麻,今謂這大麻是也。有實為○麻;無實為○麻,又曰牡麻。張騫始自大宛得油麻之種,亦謂之麻,故以「胡麻」別之,謂漢麻為「大麻」也。
赤箭,即今之天麻也。后人既誤出天麻一條,遂指赤箭別為一物。既無此物,不得已又取天麻昔為之,滋為不然。《本草》明稱「採根陰乾」,安得以苗為之?草藥上品,除五芝之外,赤箭為第一。此神仙補理、養生上藥。世人惑于天麻之說,遂止用之治風,良可惜哉。或以謂其莖如箭,既言赤箭,疑當用莖,此尤不然。至如鳶尾、牛膝之類,皆謂莖葉有所似,用則用根耳,何足疑哉!
地菘即天名精也。世人既不識天名精,又妄認地菘為火蘞;《本草》又出鶴虱一條,都成紛亂。今按,地菘即天名精,蓋其葉似菘,又似名精,名精即蔓精也。故有二名。鶴虱即其實也。世間有單服火蘞法,乃是服地菘耳,不當用火蘞。火蘞,《本草》名稀蘞,即是豬膏苗。后人不識,亦重複出之。
南燭草木,記傳、《本草》所說多端,多少有識者。為其作青精飯,色黑,乃誤用烏柏為之,全非也。此木類也,又似草類,故謂之南燭草木,今人謂之南天燭者是也。南人多植于延檻之間,莖如蒴○,有節;高三四尺,廬山有盈丈者。葉微似楝而小。至秋則實赤如丹。南方至多。
太陰玄精,生解州鹽澤大○中,溝渠土內得之。大者如杏葉,小者如魚鱗,悉皆六角,端正如刻,正如龜甲。其裙○小墮,其前則下剡,其後則上剡,正如穿山甲相掩之處全是龜甲,更無異也。色綠而瑩徹;吼之則直理而折,瑩明如鑒;折處亦六角,如柳葉。火燒過則悉解折,薄如柳葉,片片相離,白如霜雪,平治可愛。此乃稟積陰之氣凝結,故皆六角。今天下所用玄精,乃絳州山中所出絳石耳,非玄精也。楚州鹽城古鹽倉下土中,又有一物,六棱,如馬牙硝,清瑩如水晶,潤澤可愛,彼方亦各太陰玄精,然喜暴潤,如鹽咸之類。唯解州所出者為正。
稷乃今之○也。齊、晉之人謂即、積皆曰「祭」,乃其土音,乃無他義也。《本草注》雲:「又名○子。」○子乃黍屬。《大雅》:「維○維○,維○維芑。」○、○、○、芑皆黍屬,以色別,丹黍謂之○,音門。今河西人用○字而音○。
苦耽即《本草》酸漿也。《新集本草》又重出苦耽一條。河西番界中,酸漿有盈丈者。
今之蘇合香,如堅木,赤色,又有蘇合油,如○膠,今多用此為蘇合香。按劉夢得《傳信方》用蘇合香雲:「皮薄,子如金色,按之即少,放之即起,良久不定如蟲動。氣烈者佳也。」如此則全非今所用者,更當精考之。
薰陸即乳香也。本名薰陸,以其滴下如乳頭者,謂之乳頭香;熔塌在地上者,謂之塌香。如臘茶之有滴乳、白乳之品,豈可各是一物?
山豆根味極苦,《本草》言味甘者,大誤也。
蒿之類至多。如表蒿一類,自有兩種:有黃色者,有青色者。《本草》謂之青蒿,亦恐有別也。陝西綏、銀之間有青蒿,在蒿叢之間,時有一兩株,迥然青色,土人謂之香蒿,莖葉與常蒿悉同,但常蒿色綠,而此蒿色青翠,一如松檜之色。至深秋,余蒿並黃,此蒿獨青,氣稍芬芳。恐古人所用,以此為勝。
按,文蛤即吳人所食花蛤也,魁蛤即車螯也,海蛤今不識。其生時但海岸泥沙中得之,大者如棋子,細者如油麻粒。黃、白或赤相雜,蓋非一類。乃諸蛤之房,為海水礱礪光瑩,都非舊質。蛤之屬其類至多,房之堅久瑩潔者,皆可用,不適指一物,故通謂之海蛤耳。
今方家所用漏蘆,乃飛廉也。飛廉一名漏蘆,苗似箬葉,根如牛蒡、綿頭者是也。採時用根。今閩中所用漏蘆,莖如油麻,高六七寸,秋深枯黑如漆,採時用苗。《本草》自有條,正謂之漏蘆。
《本草》所論赭魁,皆未詳審,今赭魁南中極多,膚黑肌赤,似何首烏。切破,其中赤白理如檳榔。有汁赤如赭,南人以染皮制靴,閩、嶺人謂之餘糧。《本草》禹餘糧注中所引,乃此物也。
古龍芮今有兩種:水中生者葉光而末圓;陸生者葉毛而末銳。入藥用生水者。陸生亦謂之天灸,取少葉揉系臂上,一夜作大泡如火燒者最民。麻子,海東來者最勝,大如蓮實,出屯羅島。其次上郡、北地所出,大如大荳,亦善。其余皆下材。用時去殼,其法取麻子帛包之,沸湯中浸,候湯冷,乃取懸井中一夜,勿令著水。明日,日中暴干,就新瓦上輕○,其殼悉解。簸揚取肉,粒粒皆完。